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在上课铃打响后开始。
这一节课是英语课。教同学们英语的,是一位拥有二十余年教学经验的女老师,姓安名红。
然而经历了一次猛烈的集体复分解反应之后,额外放出的热量在外部环境中散失,其内部渐渐地接近稳定状态。
王炳尧将自己压箱底的白纸拿出,从中间分开来,其一半贴在桌角,晒在阳光下,身上感觉更温暖。
李箫紧盯着黑板,及时地拿出笔,摘抄着一条条板书——都是安老师随着同学们的发言,记录下的例句。商翔越和尹延润也不例外。
姚顺懿经过一个课间的反思,决定痛改前非,打起精神,下定决心,不放过老师在课上的任何一句话,都做认真听讲的好孩子。
李永琦见他们这么认真,试着找回上节课那样的状态。他努力地跟上节课一样,双目轻闭,气沉丹田,让回响在教室里的声音像耳旁风吹过。自己的心神好像沉浸到另一个与这平时的境界平行的境界里,李永琦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的任何感触。
李永琦心里奇怪极了,他迷迷糊糊地想:“这感觉为什么似曾相识又如此熟悉呢?我这么认真投入好感觉不到一点疲劳。这两天吃的这么差,哪里补得过来?听姚顺懿说有叫‘回光返照’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形容什么的。听起来跟这么着挺像……”
李永琦迷迷糊糊地遐想着,不知不觉就看到了他的家,和他家所在的镇。一切都是老样子。喧天的锣鼓富有音律地演奏着,一队浓妆艳抹的青年踩着高低不等的高跷首尾相接,走出一个圆形,象征以后的日子圆圆满满。唉?镇门口的老桑树还在?不是前年就被伐了吗?
镇上的人把手缩进棉袄的袖子里,在暖阳下不停地跺脚,嘴里冒着雾气,七嘴八舌地谈论着演出。
“奶奶!”李永琦奋力地喊着,可是马上被这吵闹的声浪淹没。
李永琦的眼泪快要涌出来了。他好久没有见过奶奶。在他的记忆里,奶奶的容颜已经淡去。可是坐在小树下笑呵呵的那位老奶奶看上去那么亲切,以至于他毫不犹豫地喊出他内心的称呼。
在李永琦的记忆里,奶奶在随着爸爸传达的一声噩耗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了。李永琦最近一次看过奶奶的时候,奶奶的容貌永远定格在七八年前。奶奶还在!她并没有离开!李永琦的强烈的心声鼓舞着他。
李永琦看向奶奶的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块空闲的小地方,几个大约只有五六岁的孩子互相拍打嬉闹。他们好像因为性格“立场”不同,而隐隐地分成了两大阵营。如果一方伸出手拍击对方,在不利的形势条件下,对方如果上前还击,可能就会得到那一方的围剿,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每当此时对方往往选择放弃还击。前者暂时自定为胜,后者暂且占劣势。如此几个回合,并以争夺江山为据。
远处又跑来一个小孩,双手紧紧搓着一根冰溜子,融水哗哗地淌到地上,在喧闹的街道旁,别人丝毫察觉不到。待冰溜子融化得只剩板栗那么大时,轻轻投向一个小胖子的衣领。
那个小胖子的后背一空,连忙回过头来,观察是怎么一回事。
李永琦仔细地打量着几个小孩子。局面渐渐演变成了那个穿着红棉袄的敦实的小胖子和几个瘦小一些的小孩子的对立。那个小胖子不就是小时候的李永琦吗?对方都是后来连名字都回忆不起来的童年玩伴!
“唉。真怀念他们啊。”李永琦心里想着。
形势转变得更快了,转眼间两大阵营十分分明——小时候的李永琦自为一个阵营,他的其他小伙伴为另一个大阵营——而刚刚又从远处跑来两个小孩,自跟人多的那一队,个个脸上洋溢着天真烂漫的笑容。
小时候的李永琦在众人面前毫不逊色。他面带微笑,两脚分开过肩宽,上身压低前倾,双臂悬在身体两侧,像个大力士。而其他小伙伴与其比起来显得弱不禁风,就像土豆和牙签的对比。
他的小伙伴们选在一块开阔的地盘,将小胖子半圆包围,不停地试探而意欲进攻。
而小胖子稳固地立在地上,丝毫不动摇。
对手中一个比较壮硕的小伙伴见小胖子沉着的样子,企图上去一把将他推后几步,以占据有利地盘。就当他跳起准备给小胖子迎面一击时,小胖子一只脚后撤蹬地,将上臂抵挡他的飞来的胸膛,他自己脚下仿佛扎了根,丝毫不动,强大的力量使得对方向后踉跄几步,脚步不及,蹲坐在地上。不但小胖自己的“领土”丝毫未失,而且吞并了对方不小的一块地方。对方的小伙伴见到如此囧事,都捧怀大笑。
小胖依然驻守在原地,还没有走出“战争”状态,仍紧皱着眉头,环视四周。像一个坚守阵地的将军,即使孤军奋战也要拼尽全力。
小伙伴们的身体累垮了,看到他仍然认真的样子,都笑着前来拍拍他的肩膀。一个男孩从口袋里掏出几块缤纷的果糖,他们一人分一块,还特意留出一块榴莲辣椒味的放到他的小胖手里。
小胖剥开糖纸,把糖塞到嘴里,舌头抚摸一圈,脸色瞬间变得比糖的颜色还生动。
“呸”一声,小胖子一口把糖吐在地上,糖摔得粉碎。
“你坑我!”小胖子吐着舌头,含含糊糊地沖伙伴说道,“再给我一个。快点!”
他的小脸在风中通红。
那个伙伴留下了另一颗同样口味的,又给了他一颗草莓味的果糖,小胖子含着糖,满足地扬起嘴角。
“唉?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事了呢?”李永琦心里疑惑地想着,“唉,大概是时间太长了吧。”
李永琦不知道他正在干什么,也读不到自己正在思考的什么,只是被自己内心中他也不晓得的执念牵着走。
在无边的奇怪的意境当中,李永琦渐渐适应,顺从自然,忘记了最初的意识,唤醒其记忆中之浮光掠影。在溪流般迁移变换的意境中随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