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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由平添提醒,美娟的思绪猝不及防跌回到-她和怀民与胡总谈判那日。
她当时听他谈理想,被他眸中跳动的星火烧穿所有矜持,甘愿抛下一切追随。
何曾想,彼时震耳欲聋的共鸣,竟化作如今相对无言的沉默。
美娟三十二三岁的人了,当然明白,时光会催人褪去青涩的壳。
怀民早已不是那个剖心示爱的青年,她又何尝一点没变?
可正是因为见过司怀民全心全意的爱,美娟此刻才更能丈量出——自己在他心里沦落至次位、甚至末位的难过。
于是她总是忍不住问自己,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去追逐花开时的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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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光在雨幕中碎成铅灰色时,美娟站在冰城站拱门下,望着蝼蚁般攒动的人群,一阵胆战心惊。
若不是有平添在,她可能没走几步,就会被人群踩在脚下。
两人吃力地挤到出站口,接连问了好几个站务员都没人能告诉他们——从双城来的火车几点到。
甚至今天能不能到都不甚清楚。
“三婶儿!”
是大勤,原来他被调来这边捞水,刚巧换班回大厅吃饭。
美娟这才得知,若非职工们日夜不停地淘水,本站铁轨早就被淹了,哪里还能通车。
终于,在大勤的奔走打听下,他们终于确定了双城来的车已在途。
只不过晚点是必然。
美娟不敢走远,忍着小腹一阵阵坠痛,一直在出站口坚守。
忽地想起老四那个不省心的,美娟伸手朝平添借手机,“我给我家老弟弟打个传呼试试。”
平添摸兜的手突然顿住,脸色错愕定格。
“丢了?”美娟很快懂了,又问是不是落车上了。
平添无奈摇头,“我刚还打来着,找人给你家里联络些水和食物。”
洪水能冲垮堤坝,却冲不走阴沟里的老鼠。
大灾大难也挡不住小偷小摸。
这荒诞的现实让美娟无语到想笑:
“你是为了帮我忙才损失了这么多,回头我赔你一台新的。”
平添笑笑没应声。
此时人群偏巧一阵骚动,有人嚷着有火车进站。
没等美娟听清是哪来的车,她就被几个人一把推倒。
平添眼疾手快,拎起她赶紧躲到一边。
两人刚站稳,就听大勤隔着人群高喊:“三婶儿!来啦!我爷我奶来啦!”
美娟循声望去,一眼瞧见骑在二哥肩头的儿子。
心底积压已久的焦灼瞬间爆发,她眼泪夺眶而出。
“快!快过去!”美娟甩开平添的手,像个深陷沼泽的难民,拼命逆着人流往前挤。
小行看到她,兴奋地挥舞手臂大喊:“妈妈!”
“爸、妈!”
“欸!”
双方会合,美娟激动地跟公婆打招呼。
才发现除了小行,趴在亚玲背上的恋恋也高兴得直窜哒。
小孩子好像并不知道水灾会有多严重,只当是在凑热闹。
“别特么挤了!别挤着孩子!” 二哥冲周围人的怒吼像道墙,替美娟隔开推搡的人群。
美娟想接过儿子,二哥却没让,“先往出走!先出站再说!”
她于是作罢,旋即扫了一眼,着急地问亚玲:“老四呢?!到底没跟着出来?!”
亚玲气的不行,“甭管他!有病似的!非说要留下看家!等大水来了,直接给他冲跑得了个P的了!到时候龙王殿就是他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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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穿行至车边,美娟才想起介绍平添,“爸、妈,这是怀民一个老相识的员工,现在跟我也有些合作,这阵子帮了咱不少忙。”
“哎呦,可真是多谢你了小伙咂!”爷爷伸出双手表达谢意。
到家还留平添吃了顿饭,才放人离开。
这一天折腾下来,所有人都精疲力尽,爷爷奶奶都累得倒头就睡。
俩小孩儿却不知疲倦的,仍在沙发上乱蹦乱跳。
为了能比哥哥高,小恋恋都站到沙发靠背上去了。
亚玲压低声音呵斥:“司恋!你给我下来!”
美娟却拂了把她手臂,“甭管了,无忧无虑的多好啊,我都羡慕。”
待俩小的睡着,整个世界才安静下来。
亚玲看出美娟的变化,直肠子问她是不是怀了。
黑暗中,美娟沉默良久,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亚玲急了,腾地坐起身,“你咋不吱声啊?我也得提前扮上啊!”
美娟在黑暗中笑了,“这么一看,折腾来折腾去,好像还真就是你的‘大红灯笼’计划最靠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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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又下起雨来,美娟睡得昏昏沉沉。
起夜去上厕所,竟在月经带上发现一小块深褐色血污。
睡前分明还没有的。
她下意识抚上小腹,却未觉异样。
不管怎么说,这深更半夜的也不方便出门,实在不便惊动老人。
朦朦胧胧终于再次进入睡眠。
不知几点,美娟鼻尖传来一阵温热。
“呵哈哈哈~三大妈,睡懒觉、大大的包纸吃不着~!”
是小恋恋,举着个包子在她枕边咯咯臭美。
“恋恋!别吵我妈妈睡觉!”小行蹬蹬跑来,拦腰抱起妹妹这个捣蛋鬼。
“ei?”美娟怕俩孩子摔着,想出声制止,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般嘶哑。
亚玲闻声赶来,把俩小家伙弄走才顾上关心美娟,“你要不吃口饭再接着睡?”
“啊……”
美娟哑着嗓子,气若游丝,“玲儿,我好像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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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来如山倒。
昨儿还东奔西跑的将门虎女,今儿却像片枯叶般,瘫在床上一整天。
因有孕在身,美娟不敢吃药,只能硬扛。
状态与其说是昏睡,不如说是昏迷。
傍晚见她烧得实在厉害,奶奶从酒柜挑了瓶相对便宜的白酒,开始用老方法,一遍遍替儿媳搓手心脚心。
用掉半瓶酒后,老太太吩咐亚玲,“再给你三嫂量个体温。”
高烧终于转为低烧,美娟被亚玲伺候着喝了点粥,总算有了些力气。
她强撑着去上厕所,竟发现新的月经带上又出现一块新的深褐色血污。
她实在心惊,便哑着嗓子知会亚玲去电视柜下翻电话簿,让她联系怀民单位,叫他赶紧回来。
然而此时的调度室里,怀民正死死盯着水文图上那条不断攀升的红线,早已把那个正需要他的小家抛诸脑后。
‘砰’的一声,调度室门被撞开。
技术员浑身湿透,开口即破音:“富拉尔段水位超警一米!三台机车轮对悬空,随时可能脱轨!”
怀民一把抓过马克笔,在地图上划出几道凌厉的箭头:“立即启动滨江线迂回方案!
通知沿线车站,今晚十二点前必须清空正线,所有客货列改走货运外绕线!”
“好!”
技术员刚转身,又听司科长补充道:“等等!让工务段连夜加装防洪挡板!再通知机务段把所有备用ND5调出来!”
“是!”
那头人刚走,怀民又在纸上写画出几行算式。
他眉头越蹙越紧,皱着眉吩咐身边人尽快联系石油公司。
后又改口道,“不行,得往上汇报,叫局里施压,24小时内必须调配50吨0号柴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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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暴雨持续到八月,松花江终于撕去温顺的伪装。
洪峰过境前,浑浊的江水裹挟着断木与牲畜尸体,如困兽般,不停拍打着堤岸。
电气集中信号系统彻底瘫痪,36名铁路职工在路基两侧排成人肉信号机,手旗在暴雨中划出荧光弧线。
“下一趟是运送冲锋舟和救生衣的军列!同志们!左三右五!坚持住!”
为确保救灾专列顺利来去,怀民站在齐腰洪水中,亲自控制信号。
“把煤油灯绑在腰上!排成两列!”
为确认前方线路,他独自蹚过百余米被淹路段,水下铁丝网在他小腿上犁出数道血痕,他也顾不上停下脚步查看。
终于凭记忆摸索到信号机柱。
他抹了把脸,高声给同志们鼓劲:“大家伙儿!部队是来救灾的!想想咱们家里的妻儿老小!可都指望他们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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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列呼啸而过,带起的风扑灭了半数煤油灯。
紧急方案保障救灾军列顺利完成任务后,所有‘信号机’暂时撤回安全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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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民看着大部分同志被刺破的皮肉,简单处理完自己腿上伤口,便毅然一头扎进设备间。
蓝色火焰燃起,酒精奋力挥发。
他连续工作32小时,吃方便面时,差点改锥当筷子使。
最终经测试,司科长无计可施下独创的土方法抢修工艺,竟让信号机有望恢复。
“线路检测无异常,尝试复位!”
再次听到熟悉的咔嗒声,全体技术人员发出一阵欢呼。
怀民撑着膝盖想起身,却被眼前突然炸开的无数金星晃晕。
他踉跄着扶住信号机柱,又听通信员跑来紧急汇报:“前线指挥部急电!有批伤员要送回城里抢救!有骨折的村民、并发症严重的老人,还有不少因抗洪抢险受伤的官兵,其中一个副团长肺积水严重,怕是要不好了!”
‘噗’的一声。
怀民当着众人喷出一口鲜血,同志们急忙搀扶他往外,及时将脸色惨白的他送上列车。
经随行军医检查,初步判断怀民为急性胃出血。
同时,他在一片沉痛的呜咽声中获悉,那党旗下盖着的副团,正是美娟的大哥。
温热的液体再次涌上喉头,怀民剧烈咳嗽,险些窒息。
他这次吐血并未呈喷溅状,却直到晕厥才停止咳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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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怀民胃穿孔手术成功。
他在镇痛泵的嗡鸣声中醒来,瞳仁映入父亲和二哥担忧的神色。
并从家人口中得知——
在保胎十日后,美娟腹中胎儿还是没能留住。
一经确认胎心停止,便立即进行了引产手术。
怀民听后一阵揪心,伤口似是在急促的呼吸中崩开。
不等他缓过神,又听刚赶来的亚玲说——
引产成功后,美娟意识清醒,要求看看孩子。
可医生不叫她看,只一个护士,在她的哀求声中‘好心’告诉她——别伤心,不过是个女婴而已,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三哥,美娟姐娘家大哥的事儿……对不住,是我没看住,妈病了,发烧拉肚子,我就回去看了眼孩子,就不知怎的,就、传她耳朵里去了……”
怀民摆摆手,面色紧绷着坚持下床。
“啧!你等我去整个轮椅!”二哥急忙跑出去。
可怀民等不及,他左手压着纱布,右手扶着墙,一步步穿过长廊、忍痛挪至产科。
待站到美娟病床前,他病号服已被刀口渗血浸透。
他张了张煞白的唇,想道歉,想安慰,却因长时间未开口,统统卡在喉咙吐不出。
美娟看起来并不在意。
她视线从天花板轻飘飘落下,凉淡地望向床边立着的-刚刚英勇负伤的丈夫,问话毫无感情:
“好久不见啊司科长,你怎么没牺牲呢?你要是也牺牲了,一定能流芳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