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吧【m.yqxsb.com】第一时间更新《短别重逢的你我》最新章节。
从站台走到停车场这一路,爷爷就把窦逍到底是谁给忘了。
到车边重新介绍后,老头儿一拍他手臂,中气十足:“锦城?辽参战役就搁你们家那打的是不?好小子!我得坐你边儿上跟你唠会儿!”
车上拉着一大家子长辈,窦逍难得双手把着方向盘。
司恋坐在后排,顾及大伯母在旁,专拣轻松话题聊。
她告诉奶奶,已经和窦逍商量好了-婚礼要在锦城办,“到时候您和爷爷提前一天坐高铁过去,仨小时就能到。
其实您也可以早点住过去,窦逍奶奶和姑姑都可好啦,你们准能处得来……”
爷爷一听连忙高举拳头:“行啊!咱提前过去,去战役纪念馆参观参观!”
奶奶却摆摆手:“得啦吧,现在人吃喝不愁、不讲究那些,过去有句老话可说——
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饭。
我这都眼瞅着九零后啦,哪能提前过去给人添麻烦?”
“蛤?”
司恋正琢磨奶奶这话的意思,就见爷爷又从副驾扭过头来。
一脸困惑问:“诶?你们刚不是说这丫头是咱家老疙瘩么?那咋不从咱家出门子?”
窦逍侧头看一眼爷爷,乖乖笑说:“爷爷,只要您愿意把司恋许给我,我就算半夜从锦城出发、去您家接她都行。
可实际情况不允许啊~”
爷爷脖子一梗:“咋不允许?俺家那有火车站你不道奥?回头查查车表,办事儿那天你早上先来家接上老疙瘩,吉时一到,咱一大帮人就拿火车当婚车,直接包俩火车皮,一中午就都干到锦城了,到你家直接开席不就得了!”
“哈哈、”
司恋只当爷爷说的是糊涂话,笑着打趣,“直接开席?那不办仪式啦?就算我俩不整宣读誓词那一套,改口敬茶的流程总得走吧?不然这婚礼办个啥劲儿啊~爷爷~,就为开席?”
爷爷一拍巴掌打包票:“流程好说,到时候我张罗!典礼不完不发筷子不就得了!反正你就记住,你爷我打小就帮家里张罗红白喜事,那会儿人还没灶台高呢!就是传菜掌事!你和小窦这大喜事儿只管交给我,保准让咱窦司两家所有人都记一辈子!”
“哈,行爷爷,回头咱好好儿开会研究研究!”
反正爷爷说过的话转头就忘,司恋索性鼓掌应和,哄得老人眉开眼笑。
-
晚间,窦逍安排全家人在枫北堂聚餐。
爷爷对片鸭师傅的手艺赞不绝口,直说人家上辈子指定杀过鬼子。
中途司恋出去接哥嫂二人,等她再返回时,爷爷竟又把她给忘了。
窦逍怕司恋心里不得劲儿,赶紧笑着打圆场:“爷爷,这我媳妇儿司恋啊,就是您亲孙女,我啊,就是托她的福,才有机会跟您认识。
这两位是她三哥三嫂,也就是您孙子孙媳妇儿。
您这趟过来就是为了参加他俩婚礼,这回您可记牢喽~”
爷爷迷茫地扫过眼前几个小年轻,看上去仍是毫无印象,却不知怎的,唯独对‘刚认识’的小窦兄弟透着股莫名的信赖。
他举着杯对小窦哼哈一晃,随口一糊弄:“记住了记住了,他俩婚礼我肯定到!来喝酒来小窦,咱可说好喽,你那婚礼要想带派,必须交给爷来操办!”
-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虽有些稀里糊涂的小插曲,却因家有喜事将近,满室都透着融融暖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散局往外走时,三大妈碰见个熟人,忙叫小辈们都上前打招呼,“这叫奚阿姨。”
-“奚阿姨。”
--“阿姨好……”
几个年轻人依次问候,欢快有礼。
奚熹看着几个孩子,笑容优雅地一一回应。
她看向司贯行和小T,语气里带着感慨:“小行都快当爸爸啦?时间过得可真快。”
说着,她又带着笑意看向司恋和窦逍,语调更显亲昵:“你是、小恋恋?你小时候,你妈妈抱着你去冰城玩儿,我还抱过你~
前几年我看过你主持的晚会,没想到台风那么大气,台底下看着还跟小孩儿似的……”
简单寒暄,美娟对家人说有话要跟好友聊,便随着奚熹往她车边走。
刚跟人群分开,她便急声问,“奚熹,我记得前几年我更年期,你说要给我推荐个老中医来着,那位中医擅长治疗癌症吗?或者你认不认识这方面的中医圣手?是小行他大伯,已经中晚期了,听说人得了这病只要一化疗就……还是中医能延续生命长一些……”
-
车门轻启又合,恰如造化指尖微拨。
一道门,隔开了车内车外光影,门内藏着尚未褪色的过往,门外是正在铺展的当下。
方寸之间,已换了人间。
两位女强人当年虽因造化捉弄没能成为一家人,却不妨碍这份友情延续至今。
遥想千禧年后,美娟到了燕城、在工作场合重遇奚熹才知,九八年盛夏那场洪水来袭之前,奚熹恰好去莫斯科进修去了,因有难言之隐,她走得很急。
然而她对大哥的情分,并非那通电话里表现得那般决绝。
奚熹在国外那两年还曾给大哥寄过明信片,回国后也往部队写过信。
她本意是两人虽有缘无分,大可以保持朋友间的问候。
后来没收到回音就当是大哥已经成家或转业。
从没想过,他们早已阴阳两隔。
比起当年自己躺在产科病床上听到噩耗时,那种平静之下的彻骨绝望,美娟从未见过谁的情绪能如此赤裸地撕裂面容——
奚熹听到消息时,先是瞳孔骤缩如被针刺,继而嘴角神经质地抽动,最后整张脸像被暴雨冲刷的沙画,所有线条都溃散成悲伤的河流……种种神色几乎在眨眼间完成转换。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美娟心里对奚熹当年没去送大哥的那点赌气,终于随着岁月洪流彻底奔远。
近些年来,两人因工作多有交集,关系一直亲厚。
犹记得19年11月初那会儿,司怀民在儿媳-小笪同学实习所在酒店参会,险些被小人设计陷害、扣上招嫖污名。
美娟当时出差不在燕城,是奚熹及时出手在背地里布局,才将风险转移。
后来夫妻俩邀请奚熹来家里吃饭,席间两个老姐妹开怀畅饮。
奚熹酒量不错,半瓶红酒下肚仍面不改色。
美娟却逐渐上头。
她目光迷离,几次感叹羡慕奚熹一直单身,说她不结婚不生孩子简直就是明智之举,如果下辈子投胎还不幸成为女人,也要学奚熹这般想得开才行。
奚熹听美娟说着醉话,看着司部长忙活着做完饭也没咋吃,在旁有口难言、甚至带点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儿在政圈从容果断的大将风范?
倒像是把全东北老爷们儿的窝都叫他一个人给囊了。
都说旁观者清,未经历过婚姻的她却轻易看懂,这俩人风风雨雨过了大半辈子,定然少不了磕磕绊绊。
可司部长一遇上桃色事件就本能向美娟姐求助,这是怎样的风雨,才能铸就的信任?
于是她端起酒杯有感而发:
“美娟姐,你说你羡慕我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我其实更羡慕你和姐夫……一生一世一双人。
如果能重来,当年我一定会在洪水来临前,跟你一起去送送大哥。
哪怕只在他出发前认认真真看他一眼、说上一句心里话,哪怕只能相守一天、一刻,抓住他救生衣上的一点余温,也好过最后两手空空,只剩满心遗憾……”
-
那一夜美娟喝太多了,怎么回的房间都不记得。
只记得半夜渴醒时,她不过清了清嗓,就立刻有人给她递水。
怕她呛着,那人还从盒装牛奶外皮拆了支吸管塞她嘴里。
冬夜沉寂,美娟意识在混沌里浮沉,恍惚间,竟像是回到那年洪水里的摆渡船上,颠簸中总有双稳稳的手,护着她不被浪头掀翻。
不知几点,晨光像融化的酥油,在床畔投下朦胧的暖。
美娟昏沉转醒,只觉腰间比脑袋更沉。
定了定神,她忽然怔住——
发现某人正从背后紧紧拥着她。
她想挣开,那条手臂却忽地箍得更紧。
小伙子似的,坚定而有力。
细细感受之下,分明又比年轻时更沉,更缓,浸着岁月磋磨出的粗粝。
身子动不了,美娟下意识缩了缩脚,不出所料,在被子里撞上一双干燥温热的脚掌。
那双脚立刻局促地后撤半寸,却又迟疑着贴回来。
如同年轻时一样,每夜为她暖床。
怀民始终没出声,只将额头抵在美娟肩胛骨上,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她睡衣的褶皱,像是无声的安抚。
好半晌,美娟都僵着身子不敢动弹。
她闭眼数着怀民沉稳的心跳,那些被岁月揉碎的过往,就在这一下一下的节奏之中莫名鲜活起来。
后颈忽然覆上更重的呼吸,像块焐热的璞玉贴上来,烫得美娟眼眶发涩。
耳尖也跟着发烫。
烫得美娟恍惚听见大哥带着笑意的调侃——
‘你啊,从小就惯会欺负人,也就怀民受得了你~’
她深吸一大口气,才堪堪压下那——因奚熹和大哥两人爱而不能,而升起的一大团意难平。
她缓缓抬手,指尖刚巧划过怀民腕间旧表带。
这么多年过去,这男人早已身居高位,可这块磨得发亮的旧表,始终是他身上最宝贝的物件。
秒针咔嗒咔嗒轻响,像把钝刀在时光里慢慢割着,割走了年少轻狂,割出了鬓角白霜,却也把那些散落在岁月里的磕绊、误解,都磨成了表盘上温润的包浆。
当那发霉的时光被敲开,便露出封存已久的真心来。
美娟悄然将手覆上怀民手背,触到他指节处因抢险落下的旧伤。
其实她早就清楚,时间从不是冷硬的刻度,而是握在掌心的温度。
越久,越沉,越难割舍。
-
那夜之后,两人再没分房。
人到中年,降压药铝箔的脆响早已取代年轻时的枕畔私语。
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了些时日,怀民无数次想要加把劲儿,将两人的和解落到实处。
可他实在没辙,只得致电主意向来最多的老弟。
赶巧老四要来燕城会亲家,雀跃的嗓音顺着听筒跨越千里:“放心吧三哥!整事儿这方面你老弟我最拿手!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准保让你和三嫂重回热恋时代!”
-
数日后,侄女恋恋会亲宴上,怀民趁着老弟将气氛煽呼到满室五彩斑斓之际,鼓足勇气,像年轻时一样,向美娟伸出微微发颤的右手邀舞。
彼时热闹的大包间内,美娟将手搁进怀民掌心的刹那,周围喧嚣都成了背景。
她向他迈出的第一步,似岁月迟来的应答,终于稳稳踏出。
舞步起落间,怀民踩错拍子时的窘状,像极了新婚夜拥着她、在她耳边说“别怕”时的模样。
明明紧张慌乱,却要佯装男子汉的憨直。
舞步交错间,怀民再次悄悄附在她耳畔。
可他没再做出无用致歉,取而代之的,仅是“谢谢”二字。
然而音乐太吵,美娟没听真切。
不过她也没继续追问。
因为最深的和解,从来不需要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