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治理中都,孔子靠的是礼仪,取得了中都大治的成绩。
在夹谷盟会,孔子继续用礼,为鲁国争取到了巨大的国家利益。
在大司寇任上,孔子继续推行周礼,成绩斐然。
但所有的一切,都未能触及到以三桓家族为代表的鲁国豪门大阀的根本利益。
这个利益,迟早是要触碰的。否则,孔子的恢复周礼只是一个伟大的鲁国梦而已。
如今,机会来了。
执政上卿、大司徒季孙斯亲自上门拜访,孔子当然热情相迎。
呷了两口清茶,季孙斯叹了口气道:“郈邑之事,可不单单是叔氏的事,也是鲁国的事。如今虽然叛乱已平,但难保今后不再有类似事件。
国政如此,我这个执政大夫当得真心很累。夫子是有大智慧的人,今番前来,就是想当面接受夫子教诲,务必请夫子不吝赐教。”
孔子捋了捋须,沉思了半晌,突然道:“季孙大人莫不是在担心费邑之事吧?”
季孙斯略略点头,苦笑道:“夫子果然眼光犀利,我所担忧的,确实是费邑。如今公山不狃盘踞费邑,手握重兵,俨然一国诸侯的样子,我已经完全无法驾驭他了。”
孔子正色道:“叔氏的郈邑,孟氏的成邑,还有季孙大人的费邑,岂非如出一辙?”
季孙斯正在喝茶,闻此言一惊,差点呛着。他倒从来没有考虑过孟氏的成邑,只是通过郈邑联想到了自己的费邑。
孔子盯着季孙斯,问道:“郈邑此番作乱,仅凭国家的军队不能奈何之。若非侯犯自己放弃,郈邑之乱定是一时难以平定。
季孙大人是否曾想过,如果费邑趁机作乱,再往坏一点想,成邑也趁机作乱,后果会如何?”
如果正如孔子所言,那简直不敢想象!
郈邑还算是三个城邑中实力最差的,如果三大城邑同时作乱,那国将不国!
季孙斯顿觉后背冒汗,喃喃道:“不敢想象,不敢想象呐。”
孔子继续问道:“对于作乱者,当然要绳之以法。但仅凭武力征伐,可成否?”
季孙斯缓缓摇了摇头,然后向孔子施了一礼,诚恳道:“请夫子不吝赐教!”
孔子道:“季孙大人,丘不妨直言。大城之所以敢叛乱,在于大城有实力,尤其是城过高,墙过坚,单凭武力难以攻下。
大城之所以城高墙坚,在于各城邑宰僭越规制,私自扩建。
大城邑宰之所以敢僭越规制扩建城墙,在于大夫授意默许。
大夫之所以授意默许,在于大夫认为自己的城邑坚固,就能抵御外敌。
但是,最可怕的敌人并非来自外部,而是内部!再坚固的城邑,也挡不住内部的叛乱。
凡果必有因!依礼,大夫应家不藏甲,邑无百雉之城。这其实就是为了防范大夫踞城作乱而立下的规矩,如今这个规矩不讲了,这才有了各种叛乱。”
季孙斯貌似听出了味道,急道:“那依夫子之见,如今国内各地城邑普遍僭越了规制,该当如何?”
孔子斩钉截铁道:“治国理政,依礼路路畅顺,违礼寸步难行!
鲁国是大周王朝宗邦诸侯,曾经也是雄踞山东一大强国,与齐国不相上下。为何后来国家衰落如此?
季孙大人贵为国家执政上卿,难道不认为这正是因为上下都不讲礼法之故?故丘这数十年来,致力于宣扬礼教,希冀复兴周礼,就是希望国家重回依礼依法之轨道。
丘曾在中都推行礼法,短短一年,成果显著。如果鲁国普遍推行礼法,丘敢保证,不出三年,国泰民安,万业俱兴!
若季孙大人愿意真心为国家为百姓着想,在鲁国广泛推行礼教,丘相信季孙大人必将名垂千古!”
季孙斯听得热血沸腾,不禁搓了搓手,急道:“请夫子继续讲下去,我洗耳恭听。”
孔子诚恳对季孙斯道:“如今,国家已沉沦百年,周礼也不可能强令全面推行,宜徐徐图之。找几个突破口,逐渐修复之。丘认为,解决大城叛乱隐患,就是其中一个突破口。”
说罢,孔子喝了口茶,用眼睛的余光瞟了瞟季孙斯。
季孙斯沉思了一会,犹豫道:“依夫子之意,难道是要毁城?夫子不是倡导节俭吗?修城都需要花大量人力财力,好不容易建成的大城,毁之岂不可惜?”
孔子看着季孙斯,用坚定无比的语气道:“季孙大人,行大事者不拘小节。鲁国如果推行礼制,却任凭一座座违反规制的大城天天矗立在那里,百姓怎么看?
人有恶疮,以刀除之。国有弊政,以礼废之。郈邑之乱,难道还不值得季孙大人痛定思痛吗?难道还要坐视同类事件一而再、再而三发生吗?”
季孙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对孔子道:“夫子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赞同夫子之见,但事体重大,叔氏、孟氏那里还需要统一思想,只是具体实施,还需要夫子勇于担当。”
终于将鲁国最重要的权臣季孙斯的工作做通了,孔子大喜,连连点头道:
“季孙大人深明大义,丘着实感激。不过,既然此事是以礼为依据,那他日朝会也得以礼行之。丘提议,季孙大人和叔孙、孟孙等大人附议,最后由国君下令,此事定成。”
两人又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由季孙斯负责统一三桓思想,孔子则做鲁定公的思想工作。他日召开朝会,由孔子提出具体实施计划,三桓附议,鲁定公最终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