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至此,端木赐心里就有数了,他对孔子道:“既如此,那弟子可能要非礼了,请夫子勿要见怪。”
孔子微微一笑,到车上打开包袱,取出一个酒杯递给端木赐道:“去吧,切记,君子动口不动手,用心观察浣衣女的言行。”
众师兄弟都一脸懵逼样,看着端木赐拿着酒杯向女子走去。孔子小声向众弟子解释了一番,众人皆恍然大悟,不由捂嘴而笑。
且说端木赐,径直走到浣衣女身后,也不施礼,大咧咧道:“我,一介鄙人,来自北国,欲去南方的楚国。但天气实在太热了,我又累又渴,所以厚着脸问姑娘讨杯水喝。”
说着,将杯子放置于浣衣女旁边。
浣衣女早就觉察到了端木赐向自己走来,本就心生警觉,此时见他文皱皱与自己搭讪,更是提高了几分警惕。
见端木赐在一条清澈的溪水边,手中还有杯子,居然向自己讨水?
鄙人,粗鄙之人,没有文化,不懂礼数。到后来,鄙人往往是自谦之语,但凡是自称鄙人的,肚子里倒是有几分学问的。
当然,端木赐口里称自己为北方鄙人,就是告诉浣衣女:老子是来自北方的一个粗人!正因为是一个粗人,所以老子极有可能会乱来哦。看你小娘子怎么应对!
浣衣女心道,这是北方鄙人应该有的样子吗?你手中有杯子,鄙人会有杯子吗?明显就是一个贵族嘛。哦,你贵族装鄙人,难道想对本姑娘干点非礼的事?
向本姑娘讨水喝?这整条溪流难道是本姑娘的?能不能把话说得爽气一点,把事做得爽气一点,整条溪流都是清澈的水,有杯子,想喝水,直接去舀就是,要多少有多少,干嘛特意来问本姑娘?
哼,分明是调戏于本姑娘也。
别看此人长得帅,却是对自己不怀好意!想占本姑娘的便宜,那本姑娘可不答应!咱大楚国的姑娘,可不是好欺负的!
一念至此,浣衣女冷冷道:“阿谷之隧,隐曲之汜,其水载清载浊,流而趋海,欲饮则饮,何问于婢子!”
端木赐听后大吃一惊,浣衣女所言,他当然一下子就听清楚了。
原来,前面这个村庄叫阿谷,此处就是阿谷的郊野,一条幽深曲折的溪流,虽然有时清澈也有时混浊,但最后都将归于大海。
也就是说,这条溪流不管如何,都是属于天地的,不是本姑娘的,所以你这个自称为北方鄙人的家伙,想喝水,为何自己不直接去喝,干嘛要来向本姑娘讨要?
端木赐才高八斗,他所惊讶的并不是浣衣女所说的意思,而是浣衣女居然随口就说的那段话:“阿谷之隧,隐曲之汜,其水载清载浊,流而趋海,欲饮则饮,何问于婢子!”
这哪是普通人能说出的话?对仗工整,且韵律感十足,这分明是一首诗歌!
楚国的一个浣衣女,才华横溢如此,如何不令端木赐惊奇?
见端木赐愣在那里,浣衣女拿起杯子,跪坐于沙地,先是逆着水流舀了一杯,晃了几下,将水倒掉,再顺着水流舀了一杯,再将杯子放在原处。
然后指指杯子对端木赐道:“呐,水就在这里,礼固不亲授,请你多见谅,自己端走吧。”
这里就诞生了一个成语:礼不亲授。
礼不亲授,这个亲,指的是亲人,古时讲究男女有别,互相之间不能亲手相授,除非是父女、母子或夫妻之间。
这个举动令端木赐又大吃一惊,这浣衣女真的是楚国一个乡下村姑吗?她怎么懂这般礼数?
饶是端木赐见多识广,但在浣衣女面前,他的这次调戏整个就败下阵来。
端木赐掩饰着自己尴尬的神情,向浣衣女施了一礼,将水端起,转向就走。
见到孔子,端木赐详细汇报了自己调戏失败的事。
孔子听得津津有味,他也在怀疑:这个浣衣女如果是贵族女子,那她为何不带随从仆人?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乡下村姑,那她为何懂礼数?
不行,一定要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