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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秋天收获后，生产队先把上级规定要上缴的公粮交到公家的粮库去，有剩余的话才能分给社员。虽然交了公粮后，剩下的已经不多了，但也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按人口分的，叫口粮；再就是按工分多少分的，叫工分粮。
粮食本来就少，又要体现“按劳分配”的原则，所以工分粮就多一些，这样的话，口粮自然就少分一些。
社员们见我母亲体弱多病，有时病得不能出工干活，就替我家发愁：“一个妇女，挣工分本来就少，这又得病，她家可怎么办啊？”
有人说：“能怎么办？到时生产队总不能把人饿死吧。”
但也有人不乐意：“要这样的话，那咱们天天出工干活，这是给谁干呢？
有人附和：“这不是给人家干活吗？”
还有人说：“是啊！干活的饿不死，不干活的也饿不死，这也太不公平了，这样的话我也得病呆着。”
队长听了人们的议论，就到豆腐李庄找在我姥爷家养病的母亲：“小婶子，你这病好些了吗？”
这事好不好都得说好，就回道：“好些了。”
队长说：“好些了就回去出工干活吧。”
母亲开始还以为队长关心，可听了这话，就又改口说：“不行啊！胃还是疼，有时坐着不动弹就出虚汗，怎么出工干活啊？”
队长跟母亲商量：“婶子，你回去，到时我给你安排点力所能及的轻活。”
母亲说：“挣不了工分，我也着急啊！可是，我现在实在干不了活啊！”
队长听完只好走了。但过了两天，他又到我姥爷，冲我母亲说：“婶子，你不出工干活，人家社员反映的厉害。”他跟母亲商量：“要不这样，你回去后，我给你安排最轻的活，你就是光坐着呢，这样你既养了病，又堵住了社员的嘴，又挣了工分，这可是一举三得的好事啊！”
母亲听了这话，就回去带病出工干活了。
秋天，收地之前，生产队开会，讨论今年的分配问题，队长指着我母亲说：“她家本来劳力就少，又得病误了很多工，没劳动出多少工分，大家研究一下，看看她家的粮食怎么分？”
会场里先是沉默，后来有人说：“按工分分呗，还能怎么分？”
队长说：“按工分的话，她家分的就太少了，有两三个孩子，不得挨饿啊？”
有人说：“我们起早贪黑的挣工分是为了什么？”
这时，我爷爷突然挺身而出，站起来说：“她虽然劳动的工分少，但我的工分多，她差多少工分？可以把我的工分拨过去补上。”
对于爷爷的举动，母亲心里感激，队长也高兴，社员们更是对我爷爷的做法大加赞赏！
然而，出乎人们的预料，到了收完地要分粮食时，队长找我母亲说：“婶子，我四爷爷说给你拨工分的事，我为这事去找他时，他又不同意了。”
母亲听了大吃一惊！因为不拨工分就分不到工分粮，虽然能按人头分点口粮，但少的可怜，所以就赶紧问：“这怎么办？”
队长说：“你再去找找我四爷爷，他在菜园干活呢，你跟他说，让他兑现他的承诺。”
母亲就去找我爷爷，冲他说：“爹，那天队里开会时，你说给拨工分的事，队长说你又不同意了。”
爷爷的态度很强硬：“工分是我自己劳动挣的，凭什么给别人？”
母亲说：“可那天开会你自己亲口说的啊！”
爷爷说：“我只是说说而已，并不是真给。”
母亲说：“我们分不着粮食，孩子怎么办？”
爷爷就说：“孩子是你的，你自己想办法吧。”
母亲说：“我一个女的，本来想多挣工分，可累病了，也没办法啊！孩子他爸进监狱了，为了孩子，你就帮一把吧！”
可爷爷说：“他蹲监狱又不是我让他进去的。”
母亲就说：“可当初我们在抚顺好好的，而且还会越来越好，你去信让他回来帮你打官司，不然的话，我们在那里不回来，能出事吗？”
爷爷一听这话，态度更坚决了：“你们的事我不管，你在这里说什么也没用！”
母亲见状，只好回来，对队长说：“他不同意。”
队长说：“那天开会时，本来我是想把你家的情况说一说，给大家做做工作，照顾照顾你家，不能多照顾，少照顾一点也行啊！”他又埋怨：“我还没说到那里呢，我四爷爷站起来说给你拨工分，当时见四爷爷帮我解决了个大难题，还挺高兴呢！可是，没想到四爷爷他老人家说话这么不算数。”
母亲求他：“队长，队里还得照顾照顾我和孩子啊！”
队长却无奈地摇头说：“四爷爷当时感人肺腑的话，队里信以为真了，现在一切已成定局，我现在也无能为力了。”
在接下来分粮时，每次我都拿着袋子和别人一样，怀着高兴的心情跑到场圆。
可负责分粮的蒋九水告诉我：“这是分的工分粮，你家工分少，没有你家的。”
我听了，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人家背着分的粮食兴高采烈地往回走。
进村时，有人问我：“小青，你怎么空着袋子啊？你分的粮食呢？”
我虽然年纪小，但心里也非常不是滋味。
而母亲气得在我们住的小屋里直喊：“当初在会上你说大话干什么？你这不是坑人吗？连自己家人都坑！有这么当老人的吗？一点人事……。”
爷爷听了，则气得铁青着脸从屋里走到院外，又从院外走回屋里，只是在母亲出工干活不在家时，坐在当年他从祥子家抢来的那把黑椅子上，对着走进屋里的我喊：“你男人蹲监狱去了，孩子是你的，我凭什么管！”
生气归生气，但爷爷仍和以前一样，拿我们当他的亲孙子对待。
其实，虽然没分到粮食，但到年终算总账时，生产队竟然还分给我家五块钱，到时候用这钱买返销粮，也饿不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