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进的新农人

第82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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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房子的一切,邰兴运眼圈红红的。

邰兴运说:“我家的房子除了上梁、盖瓦请了人之外,都是庆福他父亲亲手砌筑起来的。

固然是为了省钱,但在他心里其实享受着这样建造的过程。他这一生就是这样,一块石头一锹泥认认真真地为建造居所,建筑自己的人生,也建构充满秩序和尊严的内心世界。”

大哥上学不多,我们家里兄弟姊妹八个,负担重,作为长子,十几岁的他从此担负起了家庭的重担。靠自学能写会算,他当过大队保管员这样的技术岗位,也同样胜任生产队长和村干部之类的管理岗。露天放电影父亲中途即席发言,出口成章,言惊四座,让坐在那里的我内心充满了自豪。

大哥爱学习,劳动之余一有时间就读书看报,他的知识和谈吐,掩盖了他的真实教育程度,刚认识的人常常误以为他是老师出身。他为不但农事样样拔尖,而且学啥会啥,中年学建筑很快成为远近闻名的大工。他精于烹饪,偶尔被人请去当一回乡厨,一个人就轻松操持一场酒席。不管做什么,他都是拔得头筹的那种,每年春节村里闹龙灯他一定是技术最好、手举龙珠的那一个。

要不是时运乖蹇,使大哥沉沦乡间,而是给他足够的机遇和条件,能够专注一事,他一生该有多大的成就。面对他这样的人,我有时甚至觉得惭愧。大哥偶尔也会遗憾生错了年代,不然会有更精彩的人生,得遇更大的场面。但他也就是说说而已,并不挂怀。”

邰庆福说:“父亲一辈子在乡村,不乏粗粝的生活中,却惊异地保持了灵魂的高贵。

这一方面是他的天性,另一方面源于家风家教。在他看来一个人、一件事最重要的就是有德,这成了他为人处世和识人待人的原则标准,也是一个人的尊严。在他眼里,金钱、地位什么都不重要,只有德行才值得称道。一个没有德的人,哪怕再牛皮哄哄,在他看来也一文不值。而一个人再穷困窘迫,如果为人做事有德,他也会保持足够尊重。

父亲的内心充满了浪漫和优雅,家里建好房子后,他在屋前种上各色花草果树,让这里四季瓜果不断、鲜花飘香。忙完一天的农活,他会坐在屋前,在夜空下拉二胡,我们就在旁边听着。现在想起来,那是我一生中多么浪漫的时刻。

我最佩服的是父亲的洒脱,他从不因为身外之物与人攀比,也几乎不会为一件事长久地懊悔,总是不紧不慢地做着自己认为该做的事,很少为外界所扰动,有一种内心的节奏和由此而来的恬淡和自在,对世事有一种通透的看法。这种少有的智慧为我所不及。”

邰兴运说:“在自然条件并不好的农村,谋一家的生计已经够大哥费尽心思。

为了供养我们上学,除了农活,他想过很多攒钱的路子,摆渡、开商店,披星戴月,勤奋劳作,但从来没在我们面前流露如何辛苦和不易,从小到大没有拖欠过我们一分钱学费,家里也几乎没有欠过债,吃穿用度上虽不是最好,但也没有短缺过。这让我在相对艰苦的环境下,并没有太多内心的匮乏感,不会为了钱而不顾一切。勤劳的生活一旦持久,就会成为一种习惯,大哥也因此成为一个永远闲不住的人。

每到过年过节,或者有了什么好吃的,他都会送一些给家族里的长辈和村里的孤寡老人。冬天常常有小学生因为雨雪路滑,鞋子衣服湿了而受冻,他会带回家,帮他们烘干衣服。有一年春节,他在路边捡回了一个年轻的流浪汉,追问之下才知道是从沂蒙山来的,因为和家里闹矛盾而出走,父亲留他在家里住了三天,劝解他,然后给他路费和食物让他回家。

大哥一生厚道,从不占别人一点便宜。我上小学时,他管理的建筑队业务红火,每个月都要到我家分账。因为大部分业务都是大哥拉来的,且承担管理责任,工友们总是要他拿一成的管理费,大哥坚决不肯,只要自己的一份工钱,还每次从家里杀鸡宰鱼款待工友。他常常和我说起一件事,小时候他在河里游泳差点溺水,被一位年长的同伴所救,这份恩情他记了一辈子,也报答了一辈子。这位老兄去世后,他又把这份情谊转移到其儿子身上,也让我记得这份救命之恩。”

邰兴运说:“大哥生性耿介,眼里揉不得沙子。

我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是,小时候几户人家一起租车给粮站送公粮,回来时一称余粮才发现,粮站少收了上千斤麦子,折算起来也是一笔不少的收入,其他几家都说不是我们故意的,不用去退了。大哥硬是不肯,铁青着脸,最后说服大家把多出来的钱退回去。因为大哥的性格,他得到了乡民们普遍的尊重,却也因为在村里事务上过于耿直而得罪了极少数人。

他对自己做过的事都问心无愧,只有一件事总是觉得对我们有愧疚。住在市里城郊的姑妈非常疼爱我,且没有子嗣,希望我过去一起生活,继承城郊的土地和市里的一大栋门面房。大哥考虑很久还是婉拒了。母亲有时开玩笑说我当时要是去了,不但我早就成了城里人,也因为拆迁和城市发展获得了丰厚的财富。大哥在这种时候总是沉默,我固然不会因为这种事有任何怨怼,虽然看起来大哥是保守的,但我能理解他当时不愿意我离开是因为怕兄弟分离。

在我与大哥的关系里,长兄如父的他大部分时候是严肃的,对我小时候偶尔出于孩童天性的撒娇也并不欣赏,他对所有人显得轻浮佻达的行为举止都非常不屑。我从小到大持重端方的性格,一部分是拜大哥所赐。

我从小体格羸弱,寡言少语,大哥偶尔难免流露出失望,觉得我不像父亲和他自己一样,在同侪中那样出众。我一度觉得大哥并不喜欢我,长大后我才明白,作为他最小的兄弟,大哥不免在关爱中对我有所挑剔,加上他总是不善表达,但他会在我听不到的时候在别人面前夸奖我。

大哥除了言传身教我如何做人,他对我的教诲只有简单的三句话。第一句话是要走正途;第二句话是长大了我们帮不了你,只能靠你自己;第三句话是你的路自己做主。他相信,一个独立、成熟的生命,应该由自己去选择,并且自己负责。”

邰庆福看了看儿子又说:“孩子不是父母的‘附属品’,也不是父母未竟理想的寄托,更不是父母与现实人生的交换。大哥能做的就像他建房子一样,为我们的人生打下坚实的地基,让房子不论多高,都能立得稳。”

“庆福,大哥养的羊怎么样了?”蒋璐霞问邰庆福。

邰庆福说:“除了折了几只,其余的都挺好的。”

“大哥,大嫂两口子是闲不住的,但是两个人养两百只羊也不轻松。”邰兴运说。

“他们就那样,说什么要攒钱给孙子买别墅,他们能够顾好慧茹就不错了。”邰庆福说。

“慧茹那丫头省心,听说她看上陈家庄的陈志明了?”蒋璐霞问邰庆福。

邰庆福说:“嗯,两个人上学的那阵就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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