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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3年,英国,威斯敏斯特大教堂。
这是英国最伟大的教堂,从始建到现在的七百多年间,安葬了无数国王、亲王、勋爵,还有不少名垂青史的学者,牛顿、达尔文、狄更斯……一个个伟大的名字像一粒粒珠宝一样镶嵌在教堂北廊的纪念堂里。
凛冬的寒意还没有退去,教堂内外一片庄严。深入简出的国王乔治五世难得的在公众前露面,高贵的红衣主教虔诚地默念着祷词,遥远的钟塔唱响了哀怨的挽歌。
博伦静静地站在教堂旁的双塔侧,注目着黑漆漆的灵柩在教士的簇拥下被缓缓抬进教堂,作为一个微不足道的普通法医,他是没有权力进去参加葬礼的,被上面派来查验躺在灵柩里伟人的遗体已经是他莫大的荣幸。天空下着小雨,但这丝毫不能阻碍葬礼的进行,低沉哀婉的《Amazing Grace》在阴沉的教堂里回荡。
他看了看灵柩,灵柩顶部篆刻着那位去年死于南极的探险家的名字——罗伯特·福尔肯·斯科特——这位史上第二个到达南极的人,他和他的几个同伴于去年年初到达南极点,却在归途中相继死去,半年后尸体被找到时,已经与坚冰融为一体。
博伦绝对不是一个对探险感兴趣的人,更不是一个崇拜伟人的人。他的梦想很简单,就是能够进入皇家科学院,成为一名为王室服务的皇家御医,但从威斯敏斯特大学医学院毕业这么多年来,这个梦想似乎离他越来越遥远。本想通过这次特殊的工作赚到皇家科学院青睐的他,却在解剖工作完成后遭到了上面的冷眼,原因是他的这项工作只是普通的尸体检验而不是什么伟大发明,不符合申请进入皇家科学院的条件,而唯一的奖励就是几句没用的“上帝的祝福”。
可他还是选择在教堂外面等待,因为他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他确信这个发现绝对可以让他飞黄腾达,他瞒过了所有人,将这个“惊人的发现”写在密函里报给了象征着神权的梵蒂冈教廷,虽然几个月都没有回音,不过想一想未来满是香槟美女的生活,他的心里还是不由得窃喜着。
遗体在南极零下几十度的低温放置数月,斯科特的血液当然会凝固,但博伦在验尸过程中却无意间发现了斯科特冻裂开的伤口处几乎是一片纯白,没有一丝血色。虽然这也可以勉强用“血液流失过多”解释,但是一种急功近利的心态驱使他瞒着死者家属,继续将遗体解剖研究。然而,得到的结果差点让他怀疑世界的真实性,斯科特的心脏、脾脏、肺竟是雪一样的白色,他的血液在生前或者死后不久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干了,更令他感到恐惧的是,斯科特其他几位探险者同伴的胸腔处都零星分布着几丝细微的牙印。
难道,在南极那片死亡之地,还生活着什么吸食鲜血的生物吗?
如果有,在那个极端环境下还能生存,这恐怕只能用他几乎不相信的神创论来解释了吧。
博伦感到他的后肩被拍了一下,他转过身,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他的身后。博伦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男人的全身被肥大的黑色教袍包裹,根本辨认不出他的胖瘦,纤细的脸庞却露出了和善又蕴含深意的笑容,这种笑容给人一种无法接近的神秘莫测感。
博伦刚要开口,黑衣男子变魔术似的拿出了一个徽章——两把剑上夹着一个王冠——象征着至高的宗教职权。
梵蒂冈教廷。
“您就是威斯敏斯特大学的博伦·维纳多夫博士吧。”男子很有礼貌地打招呼。
“我是。”博伦拘谨地回答。他大概明白了,他的信件已经送到了教廷的手中,尽管对方没有教士的冷酷威严,但他还是紧张万分,换作几百年前,这个人可以轻而易举送他上火刑架。
“那么,您就是给教廷写这封信的人吧。”没有过多的寒暄,男子抽出了一个米黄色的信封,开门见山地说道,他的声音低沉却富有一种诡秘的魔力。
雨越下越大,黑云压挤在泰晤士河的上空,教堂里传来了沉重的钟鸣声,哀婉的圣歌仿佛响彻整个北伦敦,看来葬礼已经开始了。路上的马车和劳工狼狈不堪地寻找避雨的地方,博伦的牙齿微微打颤,倒不只是因为寒冷,面前的男子令他感到了隐隐的不安。
“教廷对此有什么看法吗?我的行为应该没有冒犯神灵吧,先生。”博伦怯生生地问。
“不不不,所谓“亵渎神灵”,那阻碍科学进步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虽然是教廷成员,但我还是相信有一些东西是不能用上帝的理论来解释的,这也是我来伦敦拜访您的原因。”男子活泼地笑着,他不断甩着头发上的雨水,严肃的教士形象好像一点也不属于他。“但是,维纳多夫先生,您可以告诉我您发现尸体上这些蹊跷的过程吗?”
“这个……”博伦突然变的支支吾吾,“我解剖了斯科特少校的遗体,发现里面的器官毫无血色,并且……”
“斯科特少校是你们国王陛下亲自追封的骑士,您擅自解剖一名骑士的遗体,不谈教义,在法律上也是不允许的吧。”男子一语就道破了博伦所想,但他的语气却没有丝毫责备。
“我想通过这个机会作为跳板,加入皇家科学院。”博伦终于一口气把自己所想的说出来了,说完后他竟有点不知所措,虽然他从不上教堂做礼拜,但对于那些冷若冰霜的神职人员他还是有所敬畏的。这番甚至从未对家人提起过的野心,竟轻描淡写地告诉给了这个才认识几分钟的陌生人。
“精彩精彩,我已经很久没遇到像您这样真诚的人了。”男子听了这句话像是很兴奋,他看了看周围,除了不远处的教堂门口有几个皇家骑兵像木头桩子一样站立,风雨中只有这两个被浑身淋湿的人。“人祈祷上帝并不是敬仰他,而是有求于他,平民想发大财,贵族想当大官,国王想维持统治。换言之,人都是为了自己的物欲才讨好上帝,而贪婪也是人生来就有的罪行,所以,你的欲望表现的再怎么明显,上帝也是会原谅你的。”
“那,我的这个发现究竟有没有价值呢?”博伦小心翼翼地问道,刚才的一席话似乎给了他勇气。
“当然,在此之前,枢机会已经商议过了,您的这个发现有可能挖出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从而确定上帝的行踪,甚至可以改编《圣经》。”男子面带肯定的表情说。
“我可以改编《圣经》?”博伦受宠若惊地质疑,这种待遇已经远远超过了院士称号。
“教会决定给您提供研究经费以及生活所需的一切报酬,当然,您还要签署一份保密协议,这些研究是不能被外界知道的。”男子说。
博伦小心翼翼地问着,“我可以得到多少先令?”
男子正中下怀似的拍了拍博伦瘦削的肩膀,“至少,您可以在哥本哈根或者马耳他拥有一座庄园吧。”
哥本哈根?马耳他?庄园?得到这些东西对于一个大学助教来说可能性几乎为零。他曾多次梦想自己的医学著作可以像维萨里,哈维那样载入史册,那样自己就可以有挥霍不完的财产,可梦想终归是梦,在现实中对学生或者教授说出来非要被笑死不可。第一次,他感到自己离野心是如此的近,凭借这个偶然的发现,他或许还可以推翻一些被写在教科书上的观点,创立自己的学说,这样一来,几百年后,他的名字也会被刻在这座宏伟教堂的纪念堂里吧。
回过神来,黑袍男子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任何动静,像一个幽灵。博伦昂起头,雨势稍稍变小了,他感觉是他火一样的灵魂蒸干了这片天空。
夜晚,威斯敏斯特大学摄政校区。
博伦·维纳多夫博士在校园外独自散步,校园所在摄政街309号路是伦敦的闹市区,刚下过的雨却为这座大街增添了几许寂静,他望着大学里灯火通明的自习室,不屑地笑了笑。
后方似乎有什么响声,一驾单驾马车急促地驶来,车夫看见了他,却丝毫没有减速和躲闪的意思。他正准备破口大骂,就像贵族训斥平民的不敬。
马车的敞篷开了,里面伸出了一只手,拿着一个明晃晃的东西。
他这才意识到那个明晃晃的东西是什么——一把左轮手枪。
那只手将手枪对准了他,他还没来得及大喊救命,难以忍受的剧痛电流般袭击了他的全身。
三声凄厉的枪声响彻夜空,两枚子弹击中了博伦的面部,还有一枚穿过了心脏。
博伦倒下的一瞬间,仿佛看到了血一样的圆月和一个黑袍男子的诡异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