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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总是会改变的，我已经通知了米格，你不用被洗脑了。”女孩的腰还没有直起来，她的面色很柔和，可大腿上的睡印却没消失，她没有愤怒地拔出蝴蝶刀，只是露出了治愈般甜美的笑容，仿佛在听候主人的吩咐，“在下井上亚璃，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说完，她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事情改变了？你倒是要给我解释清楚改变了什么啊。”洛彦凛浑身发麻，“你有双重人格吗，井上亚……嗯？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有什么奇怪的吗？”女孩——井上亚璃见怪不怪地说，“不就是一个正常女孩的名字嘛。”她的语气不带任何波澜，仿佛在叙述一件比吃饭睡觉还平常的事。
洛彦凛的舌头又打结了，“你，不会是日本人吧。”，他其实更很想说的是“你也不是什么正常女孩嘛”，这句话被憋气一般地咽下去了，他怕被女孩痛扁。
“我有说过我是中国人吗?”亚璃一本正经地说，“你在公园里随便遇到的一个女孩都有可能是吸血鬼，难道一个沉默寡言的同班同学就不可能是外国人吗？”她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换成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会把她当成外国人吗？
竟然还真的承认了！洛彦凛顿时有一种想去撞墙的冲动，她是一个日本女生？这也……太不科学了吧，在一个正常外国宅男的映像中，像她这样纯良矜持的日本女高中生不应该是细声细气，满口敬语吗？可是，呈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个随时可以把他吃掉的女孩，她的笑靥之下仿佛藏有利刃。
若不是接下来亚璃一声标准的“馬鹿”，洛彦凛会坚信她又在耍他。
“所以说，你对我的态度怎么突然变了，想利用我做什么吗?”洛彦凛喝了几大口冰水才勉强冷静下来，他蜷缩在沙发上，牙齿打颤。井上亚璃靠在窗边，窗外的雨势丝毫不减，雷电仿佛在刻意衬托这压抑的气氛，在洛彦凛的眼里，她像是一个脸上露出深邃微笑的天使。
亚璃仍然撩动着刘海，“不用做什么，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她的面容在短暂的柔和后又回到了先前冷峻，或许这才是她的本色吧。“我们需要你。”
“需要我，你们在逗我……”洛彦凛瞬间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在你触碰鲜血遗迹的一瞬间，你的整个机体都发生了很剧烈的反应吧，这说明你——”
“说明我是吸血鬼吗？你说我坏话也别污蔑我的老爸老妈好吧，他们虽然不是什么青梅竹马，但也是百分百的人类，吧……”洛彦凛激动地强行打断了亚璃的话，可他又同时隐隐感觉到他的底气在泄露。在公园里，在刚才，那窒息一样的痛苦感仿佛又萦绕在他的心头，那种感觉是多么的真实，好像……好像不只是出现在某一场梦里……
“我已经准备好被你们洗脑后继续过我的平静生活了，你难道让我参加你们的圣战吗？这个词知道吗——圣战。”洛彦凛的声音越来越小。
“当然知道，我中文十级。”亚璃在提到这个世界上最难的语言考试成绩时没有一点骄傲，好像那是她与生俱来的东西。“圣战？我好像觉得你在嘲讽我们呀。”
洛彦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他承认，他最怕应付的就是这种欲加之罪的情景。
“你以为我们只是像邪教那样传播异端，或者像小学生那样过家家吗？”亚璃严厉地说，“你永远不会知道，被遗弃在世界的边缘是一种怎样的绝望，自己最珍惜的东西失去时是怎样的癫狂！”
洛彦凛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鼻梁。当晚自习被班主任拉出教室“谈人生”时，为了掩盖内心的恐慌，他就总喜欢以这个动作面对班主任，反复几次后，这个动作还真的能使自己平静下来。可这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掩饰在这个叫井上亚璃的女孩面前是多么的无力，他的确没有理解她，在自己失去意识的那几分钟前，他甚至还在畏畏缩缩地怀疑女孩是否在欺骗他，尽管他内心深处已经默认了他与熟悉的世界早已脱节。
“你是无法进入我们的战场的，不论鲜血遗迹的结果是多么的真实。”亚璃一口咬定地说，“因为你缺少了一种觉悟。”
“所以我不行吗？也是啊，我不知道那个小纸片究竟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看到那样的幻觉，看来，我还得去医院看看。”他低着头自暴自弃似的说，但他的内心却没有一丝屈辱感。要我去战场？别想了，我还没有活够呢，比起那么黑暗的生活，选择那种参加高考大学毕业结婚生子的生活还是现实一些，再说了，我在学校里可还有未完成的“使命”……他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了萧黯的鹅蛋脸。
“如果是这样，你们为什么还需要我呢？该不会想把我活体解剖吧。”洛彦凛抱着无所谓的态度继续问。
“没那么严重，我们只是定期需要你的血液样本而已。”亚璃不苟言笑地回答，“你不会被洗脑，但是我们每隔三个月到半年会抽取你的血样进行研究。”
“我是不是可以领一份献血荣誉证书了，我还是第一次发现我的血液是这么值钱。”洛彦凛苦笑，他感觉自己今晚不会再受到任何大刺激了。
“不是的。”井上亚璃摇着头，“我们不会像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包身工那样和你签订霸王契约，你只需要知道三点——”她用着企业女秘书般生硬的语气，“第一，是否同意我们的要求完全是你的自由，如果不同意，我们可以随时对你进行洗脑处理；第二，如果你同意，我们可以向你支付高额的费用。”完全看不出，她是一个女高中生。
“这是，让我做出选择吗?”洛彦凛一字一句地问。
“当然，后天的这个时候，我需要听见你的答复。”亚璃说，她仰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钟刚刚经过十二点的位置，“大致的情况你应该已经有所了解，好好想想吧。”突然，她又露出了那种神秘兮兮的微笑，“你的房间还比较舒适吧。”
“你……要干什么？”洛彦凛仿佛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
“已近十二点了，这么晚了我回我住的地方路上遇到了劫色的怎么办？”亚璃微微嘟起了嘴，“你有电脑吗？记得借我用一下。”
若不是手撑住了沙发，洛彦凛一定会瞬间倒下去的，一切似乎更戏剧化了，在公园里邂逅转校生女孩，女孩救了自己的命，然后，要住进自己的家里？不可能不可能，他望了望房间里那一堆还没拿出来的高考复习资料，这可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社会啊，又不是像学园都市那种虚拟世界。当现实与虚幻发生冲突时，他感觉自己就像汉堡被夹在两块面包中间的肉饼。
应该还是自己想多了吧，或许这个中文说得流利的日本女孩只是想在家中住一晚上，可自己却在大肆脑部不存在的剧情，说出去不会被别人笑话嘛？可是他的心脏还是“扑通扑通”跳着，就在前一分钟，他都认为今晚不会再有对他更大的刺激了，这就叫光速打脸。但他隐隐地感到，自己的这次慌张，倒不是又听到了与现实格格不入那样不得了的事情，而是……他又看了看女孩，虽然说起话来一点面子也不给，但她那匀称有致的身材、冷酷又不乏生动活泼的漂亮脸蛋，这会让任何一个与她说话的男人心跳加速吧。
“可以吗？”亚璃的语言突然切换到了她的母语。
“我……”洛彦凛欲言又止，冷汗浃背。
“当然。”她的中文与日文切换的太熟练了，“还有第三点。如果你选择了，我们的人会一直像幽灵一样跟随你，直到你死亡的那一天。”
客厅内大马力中央空调吹着震耳欲聋的超大风，洛彦凛的汗滴却在脸颊打转。
洛彦凛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分钟，平均睡眠时间不足七个小时的他在黑暗中却保持着考场那样的清醒。他望了望本属于自己的紧闭的房门，门缝中昏暗的光亮若隐若现。
她还没有睡啊，在里面用电脑做什么呢？这个问题他没有想，同样也不想想。
他第一次相信了大脑里的认知世界根本不是一个客观的世界，里面还有许多虚无飘渺以至于不太现实的东西，就像吵了半个世纪的UFO。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如他所见的吸血生物与在黑暗中与之战斗的猎人，那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只会充斥着刺骨的冰冷吧，就像是《冰与火之歌》中与异鬼战斗的守夜人，舍弃了家庭与荣誉，在漫天的冰雪中与被认为早已灭亡的生物斗争，维持七大王国的安定。
他不禁思考着……自己，真的有资格卷进来吗？
他想起了自己暗恋了几年的同班女生萧黯，又看了看关闭着的房门。两个女孩，她们的性格迥然不同，论相处的难易度，其实亚璃反而还更好相处些，但他却看不懂她，不知道她的任何过去，只觉得她是像一尊被注入了灵魂的玩偶。
他不知道亚璃口中的“高额费用”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即使这可以让他过上上等生活，每当花一分钱时总感觉背后有把上好膛的枪对着他的脑门，随时可以送他见上帝。谁愿意自己的命运像一枚棋子那样被拿捏在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的手中呢？
今晚就算了吧，反正还有两天的思考时间……他无法应允，也无法拒绝。
洛彦凛挪起了身体，轻轻地掀开与外面的风暴相隔的窗帘，远方的灯火已经熄灭，除了狂风与骤雨，天上天下，唯有一片永无止尽黑暗。他又想起了亚璃进房间时说的一句话，虽然很轻，他却捕捉了每个音符——
这场雨，究竟何时落幕。
天空仿佛飞过无数只暗鸦，奏响了这一夜的乐章。雷鸣惊醒，宛若灭世之音；闪电狂舞，苦鸣灾厄之咒。
世界上几十亿人不会想到，洛彦凛更不会想到，那些被掩埋在历史中的传说，正在化为现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