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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彦凛大叫一声，抡起手枪向怪物的头部掷去，手枪与钢铁面具撞在一阵沉闷的响声后弹开了。怪物的头部没有被金属的撞击影响，它扭了扭脖子，继续向洛彦凛走去。
洛彦凛瞥了一眼远处瘫倒在地的亚璃，他回过神，双手抡成拳头，冲向戴着钢铁面具的怪物。
这样是以卵击石，他知道的。
他从小到大从未和别人真正打过架，很小的时候老爸老妈就教育自己要做一个有气质的绅士，能用口解决的问题一定不能用手，打架只会拉低自己的档次。所以在学校里，他从不招惹同学，即使遇到了矛盾，他也不轻易动怒，坐下来用心平气和的方式解决问题，总比干一顿架后分道扬镳好得多。后来的日子表明，他并没有成为绅士，反而在向“绅士”的另一个意思靠拢，但老爸的这个教导他却一直铭记在了心里。
但是——老爸的这句话还没完呢，当那个人触犯到你的容忍底线时，就把他往死里揍。
洛彦凛现在很愤怒，这个叫阿斯蒙蒂斯的怪物触犯了他的容忍底线。
他知道自己完全不是怪物的对手，不过自己已经被这家伙盯上了，像个怂蛋一样被蹂躏至死，还不如能给它一拳是一拳！
怪物单掌就挡下了冲击，它突然握住掌心，洛彦凛的拳头被包在了手掌里，它反手一折，清脆的骨裂声从男孩的手臂上传来。
洛彦凛还来不及疼的惨叫，怪物冲上前一把拧住了他，反手一拳砸向他的胸部，膝盖提起撞向小腹。
他感觉体内的内脏正在翻江倒海，小肠仿佛搅住了胃袋。胸骨不知断裂了几根，已经疼到濒临麻木。洛彦凛大脑一阵好像被电击后的麻痹，他没有发出任何叫声，当痛苦超出了某一个极限时，全身的神经细胞会进入抽搐似的麻痹。这也是为什么好莱坞电影里超级英雄被大反派打到半死，却一声不吭吧。
怪物把他抛到了地上，他的后脑一阵震荡。怪物没有停下施虐，它直接顺着洛彦凛的小腿骨慢吞吞地踩踏到了大腿根部蹲下身，每踩过的地方都伴随着骨头断裂的声音。
怪物再次挥拳砸向胸骨，突然的呕吐干瞬间冲到了咽喉，洛彦凛吐出一大滩血，碎骨已经扎破了器官，他的脏器正在以他看不见的频率出血。
结束了么……
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结束啊……真的有些遗憾。
我还没有谈过恋爱呢，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没有品尝，还有好多好多好玩的地方没有去，还有好多好多好玩的游戏没有玩。就这样结束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再次轮回到这个世界上啊。
这个美丽的世界。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一点也不痛苦，只是有些……不甘心。
他偏过头盯着不远处的女孩，女孩正在拼命尝试从地上坐起来，每一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腿上的痛苦和不停流下的血液阻碍着她的行为。
他闭上眼睛，昏迷过去了。
通往山顶的山道路口传来一丝微弱的手电光亮，光源的阴影中渐渐显现出一张煞白的脸。
亚璃朝光的方向望去，那个影子是如此的熟悉。
米……米格？
“米格！”亚璃忍不住大声喊出了这个名字，眼泪不自觉地从脸颊滑下。她拖着两条重伤的腿，艰难地向米格爬去。
米格的手中杵着一根树干，弯着腰艰难地挪动身体。他撕碎了身上的风衣，对胸前巨大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血还是不止地溢出，黑色的风衣被染成了介于黑色与暗红之间令人震颤的颜色。他每走动一步，身体左右剧烈地摇晃，手臂上的血洞已经凝固，好像生来就是残缺的一部分。
卡库勒•米格伊西莫维奇，这个体内流淌着不屈的东欧血统的男人，克服了身体的极限，他在介于昏迷与清醒之间，承受住了身体无可言喻的痛苦，翻越了整座山来到了这里。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一切，无所畏惧！
“Ne dolazi！”米格伸出手，放声嘶吼。
“但是……”亚璃不断地擦拭眼角不停溢出的眼泪，她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波斯尼亚语“别过来”的意思，这是米格的母语，他曾经教过亚璃几句最基本的短语。这些年，他几乎没有使用这门语言说过一句话，但是他从不曾将它忘记，他说过在波斯尼亚语里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
一个人在无所畏惧的时候，才会显露出最真实的一面。
怪物听到了米格的声音，它把已经昏迷过去的洛彦凛草草扔在一边，慢慢地走向身体濒临崩溃的米格。
“Ostavite brzo！”米格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喊出了这句话。
波斯尼亚语，意思是“快离开！”
他们曾经一起约定过，如果有一天危险来了，就牺牲一个人让另一个人活下来，活在另一个的记忆里比被永远遗忘要好得多。那时亚璃笑着说，“当然是我活下来啦，我可比你小，你还可以在我的心里多活几年呢。”
有些希望永远被埋葬的约定，却到来的这么快。
亚璃哭着点了点头，在这种时候，她知道应该怎么做。
她用手肘支撑地面，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爬向洛彦凛，把昏迷不醒的男孩架在了肩上。洛彦凛的体格偏瘦，亚璃可以轻松地把他扛起来，她咬紧牙关，强忍着剧痛用双腿站起来。
麻木已久的疼痛电流般袭来，她的身体失去了稳心，与肩膀上的男孩一起滚落了山崖。
视野化作黑暗前的前一刻，她看到了绝望的最后一幕。十几根与穿过她小腿相同的“螺丝钉”从脚背到咽喉贯穿了米格的身体，怪物把他钉在了石柱上，发狂似的摧毁他的身体。
黑暗中的山崖比想象的更加陡峭，她紧紧的抓住洛彦凛的手，两个人抱成一团飞快地向山下滚动，枝条划伤了她身体每一寸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散发着腐臭的淤泥沾满了她的脸庞和头发。
不知道翻滚了多久，她感觉终于停了下来，好像有一双粗糙的手接住了她。
“希尔……教授？”她睁开眼，感觉天旋地转。洛彦凛已经被安德鲁抬到了车的后座，希尔教授坐在路边石墩上，而她躺在了教授的怀里。
“还是没有赶上啊，我们来迟了，很抱歉。”希尔教授的语气像零下的坚冰，他摘下了金丝框眼睛放在胸口，轻轻地垂下头。
“米格……米格……他……”她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哭。
希尔教授仿佛知道了她要说什么，轻轻地合上了女孩的双眼，就像安抚婴儿熟睡的修女。“你们都很优秀，很伟大，我为你们感到骄傲，我最亲爱的孩子们。”
距离宝西山一公里远外数百米的高空，一架黑色的直升机在夜空中盘旋。
“Game over，伊卡瑟德失败了，米格伊西莫维奇身亡，井上和洛彦凛身受重创，尼泽兰的出现挽救了他们两个人的生命，但是失去了对阿斯蒙蒂斯的控制。”约恩•凯伊斯收起了一米长的红外线望远镜，他顺手关闭了机舱门，靠在了飞行员椅上大口地喝着加冰的可乐。
“你休息一会儿吧，我去联络boss。”夏琛站起身，拨通了一个神秘专线号。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你们这么久不联系我，我还以为你们睡着了呢！”“犹大”急切的声音立刻从话筒的另一端传来。
“卡库勒•米格伊西莫维奇战死，井上亚璃和……”
“洛彦凛！我只关心洛彦凛，你们谁能给我讲讲洛彦凛！”“犹大”打断了夏琛说到一半的工作汇报。
“喂喂喂，boss，打断女孩子说话可是很不礼貌的哦。”夏琛对着通讯器竖起食指，仿佛代号为“犹大”的boss就在身前，“再说了，您这样说可是对生命的不尊重欸。”
“嘿嘿嘿、嘿嘿嘿——”boss罕见地发出了坏笑声，“我也正在谈一笔大业务，现在是趁着上厕所的间隙偷偷溜出来的，‘西门’小姐就谅解谅解我嘛，赚给你们发的工资钱可是要了我的老命啊。”
“六十分，刚好及格吧。”凯伊斯把一块冰含在口中，吐词有些不清，“没有什么很良好的表现，更没有您认为的某种潜能，枯燥之中唯一的亮点就是他放弃了本来可以逃跑的机会。”
“哦？”“犹大”很有兴趣的样子。
“我们也不方便近距离观察他们，所以这些都是根据红外望远镜所看到影像做出的推测，不一定准哦。”夏琛说，“他本来有一个绝佳的逃跑机会，但是逃到一半突然折返回了山上，甚至和阿斯蒙蒂斯发生了正面冲突。当然——他被打成了重伤，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我们不讨论这个行为的意义，但是如果不这么做，井上小姐也会死。”凯伊斯补充了一句。
“是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犹大”的语气也很无奈，“总之，接下来就继续交给你们了，尼泽兰是一个偏执狂，只要阿斯蒙蒂斯还活着，他和他的伊卡瑟德就不会离开这座城市半步。”
“哈？我们还继续要在这里当尾行痴汉啊。”夏琛嘟起嘴，“下个月还有米兰时装周呢，好不容易才在黄牛手中淘到票的。”
“好啦好啦，‘西门’小姐就委屈将就一下啦。下次的纽约时装周专门为你一个人包场好不好。”“犹大”有些贱兮兮地说，“如果还不行就送你一件最想要的裙子当作礼物！说吧，想要哪个品牌，Valentino还是Louis Vuitton？”
夏琛“扑哧”一声笑了，想不到幕后那个运筹帷幄的人对裙子方面还有知识储备量。
夜空中飘落一丝雨滴，紧接着倾盆大雨就毫无预兆地落下。没有一个人行走的街道上飞溅着雨水，偶尔飞驰而过的轿车上临时打开了雨刷。睡梦中的人们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个天气，不为所动。南方小城的夏季就是如此，暴雨总是这么突然到来，也这么突然地离去。
雨水似乎是冲刷负面情绪最好的东西，在这个暴雨夜里，一切悲伤绝望，那些不为人所知的事都随着雨水流向了不知去处的地方。再过两个小时，太阳会照常升起，人们又开始了元气满满的一天，没有人会去在意前一天夜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安德鲁把撑开的伞遮挡在了希尔教授的头上，“已经联系了收尾人，洛先生和井上小姐已经送去了医院，收尾人也负责回收米格先生的遗体，请您放心，不会暴露任何有关于我们的踪迹。”
“米格还有什么亲人在世么？”希尔教授幽幽地问。
安德鲁迟疑了片刻，“他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死在了波斯尼亚战争的萨拉热窝轰炸中，他和母亲为了躲避战争一路从波黑逃到了法国并取得了法国国籍。”
“那他的母亲呢？”
“他的母亲两年前突发中风，现在在南特郊外的一家疗养院修养。”安德鲁说。
“通知董事基金会，抚恤他的家人。”希尔教授轻轻地说。
“明白。”安德鲁微微躬身。
希尔教授默默地点燃了一根雪茄，浓密的青烟遮挡住了他的面容，即使为他撑伞的安德鲁也看不见浓烟下的那一张脸。
“我会让那个家伙付出代价——”希尔•尼泽兰冷冷地说。
没有人知道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