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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的同学。”洛彦凛用着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嘀咕,“我也不知道他就是阿斯蒙蒂斯啊,这种事……谁想的到。”
“据我所知,他与你一共同学了两年,在这两年间,你们有一半的时间是同桌。有时候,一些事情总是充满巧合。”周远卓说,“当然,我并不是怀疑你和阿斯蒙蒂斯有什么联系。我只是想从你这个陪伴了他两年的人口中,知道一些我们或许忽略了的细节。”
“细节么……也没什么细节啦。”洛彦凛刻意的避开了周远卓的目光,“我和他开始也不是很熟,后来班主任调座位把我们两个调到一起了,然后我发现他也玩游戏看球看动漫,有相同的爱好自然就玩到一起了咯。”
他的语气一直没有改变,海平面般平淡,心里却突然感到好难受。
一些点点滴滴的细节他早已不想再回想,因为一想到这些东西就会隐隐作痛。但是洛彦凛一直相信,这些肯定不是他装出来的,他曾经想做一个普通人——不,他就是个普通人,后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异,他尝试过挣扎反抗,可微不足道的抵抗在吸血鬼命运的干涉下却只是以卵击石。最后,他被迫遗忘了这些他所珍惜的东西,不断堕落。
明知道命运的结果却还要苦苦反抗,这是一种愚蠢,还是一种无奈呢?
这或许只有那个叫“郑哲”的阿斯蒙蒂斯才知道,可是他已经死了,头颅被希尔教授的炮狙打碎的那一瞬间,再强大的自我机体修复能力也无力回天。
“那他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或者是异于常人的行为?”周远卓耐心地问。
“这样想想他确实挺神秘的。”洛彦凛稍加思索了一会儿,“他回家的路和我们永远是相反的,我也从没有去过他家,每次家长会他的座位是必然会缺席的……和我的一样。”
“嗯……”周远卓点着头,“除去这些不可抗力因素,他完美地融入了你的学校,与一名普通学生别无二致,即使是生活习性也看不出奇怪的差别吗?”
“当然看不出来啊,他每天吃的东西也是盖浇饭泡面面包,喝的是桶装纯净水雪碧可乐,只要他不在学校里吃生肉喝鲜血,偶尔吃点奇怪的东西我也不会联想到吸血鬼嘛。毕竟这种东西……谁知道它真的存在啊。”洛彦凛哽了片刻,“我还想知道他是怎么从人变成阿斯蒙蒂斯的呢,我刚认识他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啊。”
“不是‘变成’,他本来就是阿斯蒙蒂斯。”林德霍姆说,“阿斯蒙蒂斯的嗜血基因一直隐藏在他的体内,只是他或许也未曾察觉。所以我有时不愿轻易相信别人,每个和我擦肩而过的都可能是我下一个要杀死的人。”
“但是——一个吸血鬼怎么能参加蓝缨中学的入学考试,怎么成功注册学籍,怎么能和我成为同学!怎么……”洛彦凛还想据理力争着什么,所有想吐出的话仿佛堵塞在了喉结卡住了壳,“所以说啊,我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吸血鬼,这种事情想想也是很奇怪的啊。”
他捂住了阵痛的小腹,大口地喘着粗气。隔着单薄的病号服,里层的皮肤上有一道才拆线的手术刀痕。
“冷静点。”林德霍姆拨弄着淡金色的天然卷发,“我们既然可以把你注销学籍,让你免试拿到都灵理工大学的offer。那么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可能还存在着与我们类似的人,他们能将一个怪物赋予人的身份,甚至是人的记忆。”
“妈耶,那这些家伙是天龙人吗?我宁愿被推上去再杀几个吸血鬼也不想与这种人为敌。”洛彦凛瞪大眼睛。
“别担心,我也只是做出猜测。在一个结论得到最终证明前,我们能做的只有不断猜测。”林德霍姆淡淡地说。
“不知道你对阿斯蒙蒂斯又多少了解呢?我指的是神话中的那个恶魔。”希尔教授插了一句话。
“七宗罪代表的七个恶魔之一?我,我也知道的不多。”洛彦凛说。
“阿斯蒙蒂斯与利维坦一样,在不同的神话版本里拥有不同的形态,有的描述它相貌英俊,精通算术天文几何学,有的把它描述成了贪婪无度的恶魔,充斥着人性中丑恶的色欲。它最早的记载出自于犹太教的卡巴拉书籍,在这本典籍中,它诞生于大卫王统治的以色列王国时期,是大卫与魔女生下的孩子。当然,这样的身份注定使它无法像所罗门那样继承父亲的王位。”希尔教授说。
“也就是说,他其实是来自于以色列吗?”
“有关于阿斯蒙蒂斯的记载并不多,存在的也只是断断续续的故事片段。而它最著名的故事则是出自于次经《特比亚传》,它在这本次经里扮演着一位占有欲极强的恶魔。在一座叫美迪亚的村庄里,它爱上了一个叫萨拉的女孩并附身在她的身上,并在萨拉的新婚之夜杀死了她的新婚丈夫,虽然她的家境十分显赫,但没有人再敢嫁给被恶魔附身的她。后来主神派遣大天使拉斐尔化作人类,击败并驱逐了附身在萨拉身上的阿斯蒙蒂斯。”希尔教授大口喝着阿尔贝托酒店提供的依云矿泉水,“假设这个叫美迪亚的村庄真的存在过,我暂且把它的地点定位于现在的希腊。因为这座村庄的名字与希腊神话里那位遭到恋人背叛的科奇斯岛公主同名,或许《特比亚传》的美迪亚村庄与希腊神话的科奇斯岛是同一个地方。”
“以色列和希腊虽然在两个不同的地方,但它们距离中国都是半个地球的距离吧。”洛彦凛说,“除非……它从欧洲一直迁徙来到了东亚?”
“任何物种的迁徙都有一定的目的性,候鸟是为了去更温暖的地方度过寒冬,而阿斯蒙蒂斯又是为了什么呢?它可以去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可以去撒哈拉沙漠,可以去寒冷的西伯利亚,但为什么选择了来到中国。”林德霍姆说,“我需要知道它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你去问它去啊……洛彦凛在心底不甘地自言自语。
“去年三月阿斯蒙蒂斯第一次被捕捉到生命信号,这也是高阶吸血鬼首次在中国出现。中国虽然是个领土大国,但同样也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大的国家之一,高阶吸血鬼即使压抑了体内的嗜血基因也是危险的怪物,想在这样一个国家生活几十年几百年不露出破绽是完全不可能的。但是在此前任何地方也没有关于它的迹象与活动痕迹,即使是我们搜集到一些偏远山区代代用口相传的怪谈故事里也不曾有过与阿斯蒙蒂斯相符合的怪物,我们只能推测它是最近几年才来到中国。”周远卓身旁年轻的秘书柳博文开口说话了,他的语气一点也不像年轻的外表那样稚嫩,有一种得道高人般的老成,“这个时候我们有必要再考虑另一种可能性,就是林德霍姆先生的推断,这一切是人为操控的。”
“阿斯蒙蒂斯最近几年才来到中国,但它被发现时却拥有几乎完善的社会信息,被伪造出的父母、祖辈,甚至是家谱都天衣无缝。它作为人类的名字也登记在了户口普查里,好像它就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人类。”周远卓说,“所以我们不得不怀疑阿斯蒙蒂斯的苏醒,或许并非是偶然事件。”
“即使有那么一群人,他们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我知道中东有些富得流油的大土豪喜欢养一些老虎狮子当宠物,但他们也不会无聊到把这些奇怪的东西放去城市里咬人啊。”洛彦凛挠挠头。
“所以我说我的想法只是一个猜测,我可不希望有这么多麻烦事。”林德霍姆冷冷地说,“我宁愿去热带雨林格陵兰岛猎杀吸血鬼,也不想和这种隐藏在阴影中的人类为敌。这个世界最恐怖最强大的东西,是我们人类。”
“等等……”洛彦凛突然举起了手,“那个所谓的‘幕后者’有没有可能是塔纳托斯?您让亚璃给我讲的那个,每一次有吸血鬼出现的时候都会发送一封无法追查到的邮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啦。”他差点就补充了一句——那个见到我就叫我哥哥还要吸我血的女孩子。
“塔纳托斯啊……”希尔教授微微颔首,“你为什么这么认为呢?”他话锋陡转,反问洛彦凛。
“我……”洛彦凛一时语塞,“我也只是猜测的啊。她也是吸血鬼吧,每次却还为我们提供相关的信息。难道不可能是她把阿斯蒙蒂斯从沉睡里释放出来,然后再诱导我们杀了它吗?”
“即使是这样,能支持这样做的,她的身后也一定有一支实力不弱于六大家的财团。”希尔教授说,“如果有一天她正式成为了我们的敌人,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然后亲自毁了支撑着她的高楼大厦。”
“塔纳托斯么,我按照您的吩咐排查了可以到达这座城市的所有航班、动车站、港口的监控信息,却没有发现那个女孩子的一丝痕迹,她或许真的是神吧。”周远卓说,“另一种可能性是,她早已潜伏在了这里,策划着某些我们想不到的事情。”
“我们的敌人远不止这些让我住院的怪物啊。”洛彦凛撇撇嘴。
“是啊,随时可能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醒来的吸血鬼,还有一帮亦敌亦友正体不明甚至可能不存在的势力。噢,该死的,范海辛在成立伊卡瑟德之时,想到过他的后辈会遇到这么多麻烦的事情吗?我都差点忘记了还有一帮天天诅咒我死的老家伙。织田信长就是击败了所有的强敌,最后却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我可不愿意在最关键的时候身后被捅一刀。”希尔教授竖起了三根指头,有点像老人们在太阳下捧茶闲聊时互相抱怨儿子女儿不孝顺啦,孙子不听话啦,养老金不够用啦之类的。
洛彦凛有一瞬间不太认识眼前高大的德国老人了,这么强大的人,内心也会滋生疲乏波澜的情绪么。
“但是啊——”希尔教授的语气一成不变,“命运选择了我,我就必须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到达终点或者战死在途中。”
战死在途中吗……我可不能保证再遇到了吸血鬼我不会开溜啊,我还想多活几年呢,活着虽然有些孤独,但比起孤独都体验不到的死亡,这种感觉还是好很多吧。洛彦凛的眼神刻意地避开了希尔教授,凝视着窗外,天窗外的灰黑越来越阴沉,看样子是又要下雨了。
“哦,还有一件事情差点忘记了。”林德霍姆忽然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恭喜你,洛彦凛先生,你已经正式成为了我们的一员。”
“哈?”洛彦凛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我不是早被你们拉上贼船了吗?”
“这半年只是试用期,有点像公司里的实习期。试用期结束后如果得到六大家的认可才可以正式注册为执行员。”柳博文微笑着解释,“你与阿斯蒙蒂斯两次遭遇的表现得到了周先生的认可,周先生以六大家的名义通过了你的注册。”
“啊?原来我一直只是实习工啊,我在想如果表现不好不被录用,那面临的下场只有洗脑了吗?”洛彦凛说。
“嗯——理论上确实是这样的。”林德霍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被伊卡瑟德看上的人一定是万里挑一的天才,被拒绝签约的案例还未出现过。”
“我从没有想过我是什么天才,只要不被送上解剖台给你们当试验体就不错啦。”洛彦凛重重地伸了一个懒腰。
“总而言之,这些日子谢谢你了,没有你们的帮助我也不可能杀死阿斯蒙蒂斯。”希尔教授伸出手摸了摸洛彦凛的头,“好好休息吧,接下来卓越集团的人会照顾你的。”
“教授先生……你们也要走了吗?”洛彦凛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了头上,他感觉这种触感好熟悉,却又有些久远般的陌生。
“是啊,在一座城市待久了,就总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希尔教授轻轻地说,他取下了金丝框的老花镜用手帕一遍又一遍地擦拭,“有个目无尊长的混蛋还等着我去教训呢。”他说着说着用余光瞥了瞥林德霍姆。
林德霍姆无所谓地耸耸肩,“这个东西给你——”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粉红色的信封放在了洛彦凛的床头。
“这是……”洛彦凛捧起信封,信封的款式是学校文具店里最常见的那种类型,也是生日贺卡圣诞贺卡新年贺卡的首选款式,不到一瓶水的价格可以表达一些口头无法传达的意义。
“井上小姐从日本写好后寄过来的,她不知道医院的地址,就填写了阿尔贝托酒店的地址,让我在离开这里前转交给你。”林德霍姆叉着腰。
洛彦凛无声地点了点头,最后两个“认识”自己的人也要离开这座城市了。有时候就是这样,即使早已知道身边的人会一个个走远,却迟迟不愿意接受这一切,这一刻来临时,心里却没有什么皱褶,人类真是一种复杂的物种。
病房又恢复了先前的空空如也,好像从未有人来过。床头的银盘里摆放着几个玫瑰松饼和金枪鱼寿司,在阴暗的天空下,病房里的灯光也这么惨淡,男孩瘦小的影子投射在干净的反光的地板上,看起来是那么的孤独与形单影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