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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门开了,他吓的差点叫出了声,仿佛一瞬间回到了江户时代。和服、木屐、武士刀、头绳、足袋、木簪……身着黑留袖和服的老板娘踏着小碎步招呼他们两个坐下,呈上清茶。与此同时试衣间的门开了,里面走出了一对看似也要去参加祭典的年轻情侣,男孩的头发梳成了武士的丸子头,手里握着一把肋差,女孩穿着桃红色的海老茶绔提,像明治时代的大家闺秀。
这里……是一家和服店。
亚璃似乎是这家店的常客,她熟练地和老板娘打招呼,然后进入了试衣间。
洛彦凛小心翼翼地打探着四周,橱柜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和服样衣,从写真杂志上缤纷华丽的浴衣到富有浓重年代感的襦裙,还有造型各异的武士甲胄,其中一个武士的脸上佩戴着鸦天狗的面具,刀刃出鞘,似乎即将进行一场决定命运的死斗。
过了片刻,亚璃从试衣间出来了。清茶差点呛进洛彦凛的气管,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孩,有些呼吸困难。
“井上……小姐?”他还是想确认一下面前的女孩是不是井上亚璃。
T桖衫、运动短裤、白色长袜、运动鞋……这些运动少女的衣着被全部换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端庄华贵又不缺少可爱的和系——蓝色的丝带、樱色的振袖和服、白色的短袜,红色印花的木屐。她在洛彦凛身边坐下,袖口扫过他的手臂,丝绸般的质感竟然让他有一丝痒意,他认真打量着这件樱花色的和服,每一处细致的纹理仿佛真的是用一根根金丝勾勒出的,淡粉色的花瓣像是北海道的花海残朵,孤单却永恒。
让洛彦凛几乎认不出的是亚璃的妆容,这么短的时间内,她竟然化了一个浓妆。本来就白皙的脸庞又打了一层粉底,嘴唇涂成了与衣服相对应的樱色,眼眶贴了一层假睫毛,细细一看还有浅浅的眼影。他是通过她的梨花头勉强认出了她,心想如果她这些年一直当巫女,如今的这个样子才是属于她的形象吧。
“现在轮到你了,请吧——”亚璃拍了拍还处在懵逼状态的洛彦凛,指了指敞开的试衣间。
“啊?我也要吗?”洛彦凛紧张地看着女孩,好怕她又想出了什么骚操作。
“没事的,是正常的款式啦,不会把你变成武士先生的。”亚璃看见洛彦凛不敢站起来,硬是把他从沙发上拉起身,在老板娘的微笑中用双手把他拖进了试衣间。
五分钟后,洛彦凛穿着他现在穿着的这件青色的纹付羽织绔,踉踉跄跄地从试衣间走出来,心里总算舒了一口气。亚璃这次还算正常,没有让他化奇奇怪怪的妆或者给他准备一件女式浴衣。穿衣的过程是在亚璃的“监督”下完成的,考虑到和服穿着对于洛彦凛一个外行人来说过于繁琐了,她只让他在外穿了一层浴衣,足袋、头饰、带留什么的小物件就没有像她那样全部搭配上。
然后洛彦凛踩着木屐的脚重重打滑,当场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亚璃和老板娘对视两眼,用一种近于幽怨与不忍的眼神看了看只能扶着橱柜才能站稳的洛彦凛,让他脱下了木屐。
于是,洛彦凛走出店门的时候,头上带着承太郎的制服帽,身上穿着还算能显现出一定气质的男式浴衣,脚下是阿迪达斯的运动鞋。几个来自于不同次元的东西在他的身上竟然……毫无违和感。
“看!我们到了!”亚璃指了指不远处正在启航的观光游轮,加快脚步。
人群散开了,视野逐渐变的开阔,依稀可见港口的加固护栏,巡逻的警察不停地疏通挤在一起挡住了道路的人们。水面被四周的塔楼游轮店铺五颜六色的灯光来回照映,仿佛被施加了一层鲜艳魔法,在光彩与暗淡中不停变换。洛彦凛举起手机,不停地按下照相机的快门。“别急着照相,我们换个好点的地方。”亚璃小碎步地向前跑。
“来啦来啦,你慢点跑嘛。”洛彦凛感觉她穿着木屐的小碎步比他正常走路还要快,而且看起来可爱的多。
她来到了一个相对宽敞些的平台,平台正对着观光游轮和港塔,这里是拍照的最佳地点。平台被游客们自觉地分成了几个小区域,既可以拍到景点又能做到不和他人相互干扰。人们举着自拍杆靠在护栏上不停地做着搞怪动作,有的干脆架起了“小钢炮”,在镜头前任意发挥,大声呼喊“茄子”。相比之下,只各自带着一部手机的洛彦凛和亚璃显的有些寒酸了。
“要不……你找他们借一借自拍杆或者单反?”洛彦凛小声对亚璃说。他看见不远处有个东南亚面孔的帅小哥,很热情地把单反借给摆拍的和服女孩,笑着与她们合影。
“不用不用,那样麻烦死了。”亚璃好像早就想好了什么注意,胸有成竹的样子。
她忽然拽住洛彦凛的手臂,一把将他重重地拉过来。洛彦凛身体瞬时失去了重心,扑向了亚璃的怀里。
他的面颊埋在了女孩的胸口,他感受到了青春少女正在发育的曲线,随着呼吸的律动起伏有致。这种触感好柔软、好温暖,像躺在雨后初阳的草地上,不禁心生困意。如果就这样保持下去,他可能会慢慢进入梦乡吧。
可是他完全没有这种闲适的感觉,他的脑袋瓜正在高速运转,在想究竟怎么解释才能让亚璃不把他这个突然吃豆腐的家伙扔到江里去。
“我我我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洛彦凛红着脸语无伦次地辩解。
“那我怎么看你一副享受的样子。”亚璃倒是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算了,就保持这个姿势——三、二、一……”
“咔擦”——手机响起了清脆的快门声,亚璃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手提编织袋里拿出了她那部份红色的iPhone,还无声无息地打开了相机。
镜头锁定在了洛彦凛正慌乱不堪的那一刻,身体仍然处于失去重心的状态,半边脸埋在女孩的胸口,另半边脸红的仿佛烫手,不知所措的眼神像打破了花瓶的小孩。而身着樱色和服的女孩软软地靠在栏杆上,额间的发丝随风轻摆,脸上带着邻家大姐姐般狡黠的微笑,好像完成了什么恶作剧。观光游轮刚好从他们的身后驶过,淡蓝色的霓虹灯光幕给这张照片增添了些许老电影般的背景特效。
“不行不行,我们重新拍,这张拍的我好难堪。”洛彦凛立即把脸从亚璃的胸口移开,凑上去一起看这张照片。
“这才是真正的你啊,你一直就是一条难堪的小奶狗呀。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到现在,你总是没有主见,永远只是被动接受着周围的世界,遇到问题了自己什么也不思考就问我一个女孩子‘怎么办’。不过这也是你可爱的一面呢,原来当姐姐是这种感觉,我老爹以前为什么不给我生一个弟弟呢。”亚璃理了理衣服上的皱褶,点击保存照片,“这张照片我要永远存着,你想要吗?求我我就发给你。”
洛彦凛苦笑着,想到自己真的就只是被动的那一个,这些年一直如此,甚至对这种感觉已经麻木。
可他也不甘这样啊,谁年轻的时候没有一颗躁动的心。他也曾期盼过成为主角,可是在表白失败,成为笑柄,趴在桌上望着成堆的作业和黑板上永不完结的考试安排,他感觉内心深处有什么一直存在的东西突然碎了,直到伊卡瑟德接纳了他,这个叫井上亚璃的女孩走进了他的世界。
“走啦,去坐摩天轮。”亚璃的食指径直指向巨大的摩天轮。
“啊嘞?我们真的去坐吗?”洛彦凛惊讶到嘴里蹦出了一句日语。从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座落在港口边的巨型摩天轮,摩天轮被漆成了与天空相融的湛蓝色,大约有七八十米高,可以俯瞰整个港口的全景。
洛彦凛还没有坐过摩天轮,他只知道摩天轮是一种很浪漫的东西。当上升到最高处时,喧嚣的世界仿佛被抽丝剥离,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什么话说出来都格外的有份量。
“是啊,不然我为什么昨天对你说这里有意外惊喜呢?”亚璃说。
好吧……这个惊喜确实挺意外的,或者说这个意外真的好惊喜,他从未想过亚璃会带他坐摩天轮……洛彦凛心里有点发痒。
“我排队买票,你去麦当劳买两杯可乐,记得多加冰。”亚璃说。
洛彦凛攥着一千日元的纸币,走进了摩天轮旁边的麦当劳快餐店。
“你们不能多开几个窗口嘛。”洛彦凛小声吐槽。店面规模比从外面看上去大的多,可是服务员却有种人手严重不足的意思,偌大的柜台只开了三个窗口,每个窗口前的队伍几乎排到了外面。店里人声鼎沸,座无虚席,四周充斥着世界各地的不同语种。近些年神户港已然被开辟成了国际旅游观光景点,大量本国和外国的游客涌入使这里成为了人口最密集的区域之一,自然也包括附近麦当劳、星巴克这样的快餐店,如果运气不够好,不说在店里找不到座位,可能排队等餐的时间已经够你环绕海港一圈了。
好在亚璃那边排队等待摩天轮的队伍似乎更长,他还有些多余的时间可以“耽搁”。
洛彦凛按照店里中日韩英四国语言的标语的箭头摸到了“restroom”的位置,他决定先去一趟洗手间。一天的奔波让他甚至没有上洗手间的时间,如果等会儿在摩天轮上忽然尿意来了,“我好想上厕所”这样的话可没有什么份量,只会毁了这个美妙的气氛。
洛彦凛推开洗手间的门,这家麦当劳快餐店的洗手间竟然比机场的还要大,往前延伸仿佛不见尽头。洗手间的灯似乎坏了,除了出门口洗手池的壁灯,里面是漆黑黑的一片,如果黑暗处影藏着什么痴汉或者劫匪,这就是他们最好的行凶机会了。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往里走。
大约走过了十个左右的隔间,他渐渐感觉有点不对,先不说探照灯指引的前方一直望不到尽头,他感觉里面凄清凄清的,有种鬼故事中进入了里世界的感觉。
每一个隔间都显示着“有人”,可是却根本没有人进进出出,不仅如此,马桶冲水和打发时间刷视频的声音都听不到,这间偌大的卫生间,仿佛只有他一个人。门外几米远处,就是顾客嘈杂的喧闹声,可他分明却感到了只有在深山里才能感受到的寂静,虽说日本公共洗手间的隔音效果可能做的很好,但洛彦凛不相信一扇不起眼的把手门能消除外界所有的声音。
洛彦凛开始往回奔跑,他虽然还不知道自己面临什么样的境遇,直觉却告诉他必须要离开这个不明不白的“洗手间”。
“咔擦”——他用力扭动把手,门锁了……
他的情绪反而平静了下来,刚才紧张的情绪也一消而散。他坐在洗手池上,翘着二郎腿,“出来吧,想和我玩捉迷藏也用不着这么吓我吧。KTV那次你还嫌把我吓得不够惨吗。”他对着前方的空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