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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场短暂沉默了片刻，随即爆发了骚动，几乎没有人不把目光放在这个不可一世的年轻人身上，流露出惊愕与愤怒。
“马弗尔”这个名字在六大家中已经流传了很多年，虽然没有人见过这个疯子科学家，但是他的形象早已在六大家的心目中根深蒂固——他风流倜傥的像养尊处优的年轻贵族，却总是打扮的像一个玩世不恭的浪子；他拥有超越人类极限的大脑，却狂妄偏执到蔑视一切质疑他的人。最优秀的人总是能得到最多的宽容，董事会对他的态度与希尔•尼泽兰相似，对他甚至无条件容忍。但是从这个神经病开口说话的那一刻起，这种最大限度的容忍就被突破了，几个年纪有些大的董事会成员甚至想抓起水瓶掷向那个无礼者。
想想也是，我身居高位这么多年，说白了就是你们的老板，作为老板当然会对优秀的人开明些，这是对你们的恩惠。可你们这些人终究还是员工，员工见到老板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迫不及待想给老板上课，这是什么鬼歪理！这个混蛋把和他签订雇佣合同给他发工资的人当成了他的学生还是他的助手，或者说这个人本来就精神不正常，认为世界的中心就是他？
“你有什么资格给我们上课？”奥洛金家主伊戈尔拍桌厉声质问。这个会场并不缺少像常春藤联盟和科英布拉集团的知名校友，他们除去伊卡瑟德董事会的身份，在各自从事的领域都是精英中的佼佼者。
“在正式开始这堂课前，请容我先向诸位介绍我自己，2003届爱丁堡大学电子工程博士，哦……我一开始本来想去斯坦福的，但是我家那个混蛋老爹怕我出去惹事，用中断我的生活费为借口让我留在了苏格兰。现在我很后悔，当初不该听他的话的，学校给我的奖学金显然已经够我生活了。”马弗尔无视了伊戈尔的震怒，他摊开手，话语里竟然有点无奈。
奥洛金满脸黑线，俄罗斯人骨子里的暴躁情绪开始上涌。
马修立刻使眼色让这个巨熊般的俄罗斯男人冷静下来，身为董事会成员如果因此而失态，那么获胜的只能是这个疯子。两个刚才还因为对希尔教授的态度不同而对立的董事，这一刻竟如此有合作的默契。
“马弗尔先生——”他站起身冷冷地看着“审判席”旁和他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我不得不佩服您真的是一个优秀的人，优秀到足够把世界名校当成您家庭院的后花园。”
“您是格里菲斯家族历史上最年轻的一位家主，所以我想您一定有一些您的外表无法体现的特质，马修•格里菲斯先生。”马弗尔轻轻颔首，“但是我听说您是一位有为的教育家，我这样的学生一定不符合传统教育家心目中的‘优秀’吧。”
“人类的发展历史就是无数的天才相继涌现的历史，牛顿、达尔文、法拉第、特斯拉……这些天才在我们今天看来已经是如同神一样无法超越，有时我们甚至自卑地忘了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是普通的人类。这看起来很荒谬，其实它是一种包容心，一种对天才的包容心，尽管违背了主‘人生而平等’的信条，可这种心理却是人类不断进步的强心剂。牛顿是一个心胸狭隘的小人，爱因斯坦甚至被传有异装癖，但这些根本无法阻挡人类对他们的崇拜，因为这些天才足以让人们无止境地包容属于人类那一面的丑恶。”马修不愧是一个天生的演说家，“我是教育家，但首先我是个普通人类。”
“精彩。”马弗尔一个人拍起掌，清脆的鼓掌声孤零零的，但他却神采奕奕，仿佛一个孤独的哲学家觅得了唯一知己，“我听过无数次这种说辞，但是只有马修先生的话最能打动我的心。我真的很希望您光临我的酒吧，我们一起探讨‘天才’这个话题。”
“如果您当初选择加入英国皇家科学院，那您可能已经是最年轻的诺贝尔奖获得者了。但是在我们这个世界，书本上的科学似乎不能帮助我们解决所有的问题。”马修语气忽然变的阴森起来，脸上却还是贵族般灿烂的微笑。
“您……什么意思？”马弗尔握紧拳，他隐隐觉得自己上了这个笑面虎的套了。
“我认为技术部没有足够的能力消除阿斯蒙蒂斯遗骸的风险。”马修也不拐弯抹角了，“当然，你们都很优秀。格里菲斯家族是乐园的支持者，在未来我们会投入更多的资金供你们研究。但至少现在，我们格里菲斯家族是唯一有这项技术的。”
马弗尔显然轻视了这个波澜不惊的年轻家主，他承认自己是一个自尊心和报复心极强的人。拉斯维加斯的赌场里，面对羞辱他的老赌棍，他以百倍奉还的恶意，毫不留情地让那些美国佬输到倾家荡产吞枪自尽。但是同样面对由衷地赞美他的人，他会把那个人当成真正的朋友，与他敞开心扉无所不谈。显然……他从一开始就会错了意，马修只是一个演说家，顶级演说家能不打腹稿地编出一套让所有人信服的理论，在他以为马修在赞美自己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被牵住了鼻子。
好在这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心理试探，并不是赌桌上决定命运的那一瞬。但是这种仿佛被羞辱的感觉让马弗尔咬紧了牙，不管是马修还是可能在默默指挥他的奥利弗爵士，他意识到了格里菲斯家族是个可怕的对手。
“哟嚯，被摆了一道。”希尔教授侧过脸，幸灾乐祸地轻声笑。
“到现在您还不忘记讽刺我啊，不过——事情似乎变的有意思了。”马弗尔轻声说，“我要让马修•格里菲斯为他的行为而哭泣。”
羞辱感被服用兴奋剂般的快感取代，马弗尔快速眨动双眼，眉宇间浮动着疯子一样的杀意，像吃了毒蘑菇后潜意识里把自己变成恶魔的北欧狂战士。
“不要真的把他弄哭了哦，他毕竟是我们的老板。”希尔教授瞥了一眼马弗尔。
“说实话，我现在也没有十足的信心完全消除这具遗骸的所有潜在威胁，这是我的失职，我对此感到抱歉。”马弗尔抬头直视马修的眼睛，“但是如果把这个怪物交到格里菲斯家族的手里，我可不能保证英国会毁掉几座城市。”
“我虽然很反感这个狂妄的小子，但这具遗骸对于所有吸血鬼无疑是圣杯般的存在，如果格里菲斯先生不能向我们证明有足够的能力接管这具遗骸，我们将不会赞同您的提议。”埃尔南德斯家主费尔南多摇铃发言。
“当然，我完全可以理解埃尔南德斯先生的顾虑。”马修点点头，“但是，格里菲斯家族已经准备好了。”
话音刚落，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从马修的身后站起，气宇轩昂地从两侧的过道走下。老人穿着一件修长的风衣，双手插兜，手臂夹着一部待机状态的平板电脑，皮鞋踏在台阶上像行军的士兵，他戴着一副看起来很温文尔雅的近视眼镜，就像正在做学术报道的学者。
“我的名字是肖恩•格里菲斯，拥有伦敦帝国理工学院生命科学博士学位，现任利兹大学医学院副院长，同时也是家族‘影子项目’的第一负责人。”老人站在马修的下方，向着每一位家主逐一鞠躬致意后面向马弗尔，“久仰马弗尔博士的大名，自然科学界百年难遇的奇才，如果您的前额叶皮层能更加稳定一些，您的超级大脑可以为人类做更多的贡献。”
“这个家伙是什么人？”马弗尔侧过脸小声地问希尔教授。
“奥利弗爵士的长子，格里菲斯家族的原第一继承人，但是他的兴趣只有大学课堂和实验室，所以就主动放弃了家族的继承权。”希尔教授同样侧过脸小声回答，“在某种程度上，和你是一类人。”
“哦，有点意思。”马弗尔的目光顿时变的锐利，“格里菲斯家族真是一帮有趣的家伙。”
“肖恩先生，不得不说您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最喜欢的科学家气质，如果您再年轻一些，我想我会邀请您加入乐园的。”马弗尔缓缓地说。
“我只喜欢听话的学生。”肖恩淡淡地说，“像您这样的年轻人，即使再优秀，我也不会让您加入我的课题组。”
“所以您永远只是副院长啊。”马弗尔直视肖恩的眼睛，“当您对大脑的拥有者产生偏见时，就注定了您无法得到最终的真理。”
“你……”肖恩被气的说不出话，他没想到这个年龄可以当他儿子的小子这么直截了当地回击，“似乎没有接受过现代的礼仪教育。”
“我不是礼仪小姐，没有必要讨好不喜欢我的人。如果您精通的礼仪能参加生化反应让那个液氮里的怪物永远安静下来，我会立刻把遗骸交到格里菲斯家族的手中。你们家族的墨菲主教也不用屈尊远赴我们疯子的大本营，可以留在阳光明媚的约克郡把主的信念传达给更多的人。”马弗尔从衣袋里摸出酒店外自动贩卖机的罐装汽水喝了一大口，打出的嗝还是浓浓的苹果味。
肖恩气鼓鼓地转过身，把U盘插进平板电脑，在争论这些歪理的方面，他显然不是马弗尔的对手。
“正如在座各位所看到的，欢迎诸位先生女士了解我们家族的‘影子项目’。”马修身后的巨幅荧屏渐渐显现出清晰的画面，肖恩神色焕发地高举着手，仿佛手持教鞭主持一场学术报道会。
荧幕上是一个建在地底下的巨大工厂，四个接近五十米高的升降梯连接着工厂与地上。工厂的正中央是一个像游泳池的容器，身穿白色生化服头戴防毒面具的工作人员正在操控电焊机，把厚达半米的玻璃板焊接在容器顶部。容器的旁边就是它的控制室，仪表上各项密集的数据像证券公司不停跌涨的股票，几个科研小团队负责日夜轮流监视这些数字的变化。
“这个生化工厂位于考文垂，前身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军械厂。十年前我们家族斥巨资买下了这座废弃了几十年的工厂，并将它改建成了最适合收纳怪物的容器。工厂与地面之间用几米厚的钢板隔离，可以抗住一支现代化机队的空袭，假如那个怪物的遗骸身上泄露出了什么奇怪的传染病，这个工厂会自动封闭，埋在地底深处的炸弹会将它连同怪物的遗骸化为乌有。当然，我们的研究员早已做好了陪葬的觉悟，在他们的雇佣合同中，如果因为意外事故死去，他们的家庭会得到一大笔抚恤费，家族将全部负责其子女的教育和老人的赡养。而地上的城市只会感受到一阵轻微的震动，不会有任何恶劣的影响。”肖恩高傲地昂起头，胸有成竹。
刚刚提出质疑的费尔南多终于点了点头，虽然这个方案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比起初代种的血脉污染人类生活的城市，以少数人的性命为代价与它陪葬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方案看起来有点可靠哦，格里菲斯家族还真的有点东西。”希尔教授小声提醒正在侧耳倾听的马弗尔。
“很完美的构想，我不得不佩服格里菲斯家族的能力，尤其是肖恩博士，您是能把不可能转变为可能的人。”马弗尔把喝完的汽水管捏扁塞在衣兜里，“但是很遗憾地告诉您，您的方案虽然优秀到我暂时无法找到问题，不过比起乐园的，也只是和我们在一个水平，我无法在上面看到优越于我们的地方。”
“优越于你们？”肖恩做好了被马弗尔抬杠挑刺的准备，但他显然没想到这个不可一世的年轻人提出了更诡异的问题，这个问题他想都不会往那里想。
“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某种化学危险品贮藏在工厂A是百分之百安全的，同时贮藏在工厂B也是百分之百安全的。现在这种药品贮藏在工厂A，请问您会冒着泄露以及污染的危险，耗费资金把它移动到工厂B吗？”马弗尔说。
“当然不会，工厂A已经足够安全，我为什么要做无用功把东西转移到……”肖恩说着说着脸色就变了，不经意间他已经中了马弗尔的圈套。
“如果工厂A的安全指数只有百分之九十九，而工厂B是绝对安全的，哪怕付出再昂贵的代价从A转移到B都是值得的，因为这个东西一旦泄露就会造成无法估量的后果。”马弗尔一步一步走向肖恩，肖恩则向后退直到后背顶住了桌子，“我想肖恩博士也知道无用功是没有意义的，那么您为什么还希望浪费资金，冒着巨大的风险，把我们正在讨论的‘危险化学品’从技术部转移到考文垂呢？”
“如果您能从他的身上挑到问题也是可以的，肖恩·格里菲斯博士。”希尔教授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看向肖恩。
乐园存放阿斯蒙蒂斯遗骸的容器和预防各种危险的方案前些日子已经整理成邮件，发送到了董事会手中。肖恩虽然认真研读过上面的内容和原理，但他着实无法从乐园身上挑出什么问题来。所有他作为科学家可能想到的漏洞，在这份报告上都有万分详细的阐明，每一次兴高采烈地质疑过后无形中被被打脸的总是他自己。
它太完美了，和自己引以为豪的“影子项目”一样。
“我相信凭借各位董事会家族，不，仅仅凭借格里菲斯家族的财力，想转移阿斯蒙蒂斯的遗骸并不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但是，我想没有哪一位先生或者女士愿意将这笔钱白白扔在大西洋里吧，诸位都是精明的商人，而这样的交易在我这个从未了解过经济学的人看来，都是徒劳可笑的。”马弗尔环视所有的董事会成员，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不少人站在了他的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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