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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回忆外公》
作者:春江夜雨
见得外公最多的时候,我还在读小学。从我下乡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外公,直至他老人家去世。
我是他唯一的外孙,所以在我的印象里,他见到我,总是嘴角上扬的笑脸。
外公姓方,名字我就不说了。他团团四方脸,中上等身材,声如洪钟。
外公弟兄三个还是四个,我记不清了。但我知道他是弟兄几个中最聪明的一个。正因为他很聪明,加上外婆持家有方,省吃俭用,努力地攒钱买田买地,置得不薄的田产。没有料到的是,他却成为了弟兄几个中最倒霉的一个,是戴着“地”字号“帽子”进了棺材的。
外公虽然只读了几年私塾,却能文能武。他当过某县的“厘金局”局长,也就是后来的税务局。(厘金局制度是在民国1931年1月才被取消的。)
外公很早就会开汽车。听说他最初开的是烧木炭作为动力的汽车,那种汽车并不好开,又脏又累。我想象不出,那是个什么样的玩艺儿。
我亲眼所见的,也是见得最多的是他铺纸研墨,行书作画。
他的字画,至今我还记得。每逢过年,找他写春联的人络绎不绝。他的毛笔字笔力稳健,行楷兼具,尤以楷书见长。
我亲眼所见的,他曾经画过的画,有“八仙”和“钟馗”,八仙中他画得最多的是铁拐李。铁拐李禿顶无发,滿脸胡须,衣服破烂。他身背一只酒葫芦,单腿独立,右手腋下拄一铁拐;画的那钟馗身穿蟒袍玉带,头戴唐朝官帽,滿面胡须如钢针直立,怒目圆睁,手握一柄宝剑,奋力追杀一只蝙蝠。
我还见过他画过“福禄寿”的中堂,一位前庭凸起、白发长须的老者面带微笑,一手拄一龙头拐杖,另一手将一只大寿桃抱在胸前。身后是一只梅花鹿,膝下是一男一女扎着两只发髻的小儿,无疑是他的孙辈。福禄寿中堂是彩色的,人物形象栩栩如生,活神活现。
也见过他画的水墨山水,都是古代的山水。山村水廓,小桥人家,垂柳秀石,溪流潺潺。其意境悠远,古色古香。
花鸟虫魚,他也样样都行。我见过他画的金魚戏水、透明河虾,牧童横笛、夏日鸣蝉。
还有人请他画半身的人物肖像,别人拿一寸的小照片让他放大。一般都是下人为其父母百年之后准备的遗像。这个可是精工细活,一点马虎不得的。
他家的橱子里,收藏着十几本古代山水及人物素描的画册,我常常拿着翻看欣赏。
我去外婆家,经常在一旁静静地观看外公行书作画,看得入神,对他的才华无比崇拜。
解放后至一九六四年以前,外公是在离家不远位于潘庄的红庙小学教书,主要教授毕业班的语文、书法、绘画。
从我记事起,我就极少见过外公到我家来。他不是不想来,而是不方便来,什么原因不便多说。
后来我下乡后,因为我下放的地方离外公家有三十多里小路,母亲回娘家免不了步行,加之我和父亲在生产队上工,妹妹上学,家中离不开母亲,所以母亲回娘家的日子自然也就少了些。
听母亲说,外公在去世的前两年,他朝思暮想,很想看看我们下放在什么地方,大门朝哪里开。但是他又不便来,因为他来了,父亲必须要去大队“请示汇报”。所以外公不愿连累我的父亲,于是他利用外出拾粪的机会,多走二十多里路,站在有个叫双溪河对面的高岗上,隔河远眺我家居住村庄的大至方向。
外公到死也不知道我家住在哪里。当时他望眼欲穿的心情,我现在回想起来,才懂得什么叫“可怜天下父母心“。
外公去世的具体年月日,我不记得了。但可以确定的是,那是在一个冬天,在一九七一年外婆去世之后,至一九七五年之间,一个寒冷的冬天。
写於二0二三年四月二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