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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啊啊啊——”
受伤的队正仰身跌倒,惨叫着抽搐不止。脖间的热血随之一股一股喷溅在黄沙上,在烈日中迅速变黑,犹如点点乌金。
“呸。”鲍小禾抽刀,眼带凶光面向众人,“老子往上数六代,都是大唐的兵,从小到大,向他们学过刀法,学过骑马,甚至学过怎么偷羊不被发现,唯独没学过‘投降’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你们谁知道,出来教教老子呗?”
众人看着地上那逐渐失去声息的队正,全部沉默不语。
“勃略师墙头草不战而降,天童那小子虽然攻克了于阗王城,却是客军,说起来,今日才是咱们龙朔军正儿八经打的第一仗啊......”鲍小禾举刀振臂,双眼带着精光,这时候不见半点惊慌,反倒十分兴奋,“不愿走的,留在这里吧,老子也不迫你。有胆色的,跟着老子上!”
有军士哭喊:“校尉,不会水怎么办?”
“那就跳进河里再学!”
黄沙漫漫,墨玉河的东岸忽然卷起几股劲风,吹得于阗军的中军坐纛如蛙肚般剧烈鼓动。
鲍小禾半眯着眼,顶着飞沙走石健步如飞,回头看,手下军士竟跟上来了十之八九,视线一转,远处的土坡上,有于阗军的哨骑正在快速向坡下奔驰,想来必是着急去中军坐纛禀报情况。
“三百步......”
他一边观察四周动向,一边估算自己行动的进度。奔出二百步,一切顺利,他暗自窃喜,信心陡增,双腿更有力了。
此去冲击于阗军中军坐纛,他其实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怕死是人之常情,可像他这样的亡命徒大多信奉一句话,即越不怕死越不会死,换言之,对生命的侥幸心理远远大于普通人,否则也不会成为亡命徒了。
“二百步......”
鲍小禾心在狂跳,按照往日习惯,抽出了随身匕首,咬在口中。他丝毫不感觉疲惫,反而感到身体中涌出了源源不绝的动力。
跟着他狂奔的龙朔军将士大约有着近百人,此前接受过极为简单的队列训练,在日常行军中大致能做到排列有序,但若是行军速度一快,就容易涣散,对行军阵列更是一窍不通,组织度很低。
“一百五十步......”
当下众人跑着跑着,越散越开,点点分布在荒原上,有一些跑得慢、跑错方向的,鲍小禾扭头看去,仓促间甚至分不清是人还是被风卷在空中的碎石。
他在奔跑中粗略算了算自己附近的龙朔军将士,大致有二三十人,这是他平日带着兄弟械斗时惯见的人数,心里觉得差不多够用了,人再多,他其实也不太清楚该怎么指挥。
“咚——咚——咚——”
于阗军阵列内,三声鼓响传上天际,鲍小禾心里一惊,透过沙尘他看到一百多步外,于阗军调集了一批弓箭手,正对着己方。
“不好,不好。”
左右有同行的龙朔军将士下意识地慌乱起来,脚步不再坚定,有些紧急驻足,有些开始像无头苍蝇一样向周边乱窜。
“这么远,弓射不准的!”
鲍小禾扯紧嗓子高呼到破音,不料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判断错误。原来于阗军的弓箭手仅仅只是张弓搭箭,始终未发一箭。
“鼠泥老贼,麦秆吹火,小气。”
他咒骂一句。箭矢制作工艺并不简单,单支的成本亦不低,除非是一些极为重要的战斗或者需要达成特定的战术目的,否则军队对于箭矢的利用程度有着严格把控。吐蕃人对弓箭不热衷,认为是邪魔外道,缺少如同唐朝等国那样大规模制作箭矢的司局,于阗本身物产和作坊产出都很有限,是以虽然比吐蕃人爱用弓箭,并不会铺张浪费。随便齐射滥射。
“校尉,快、快走!”
鲍小禾刚缓过神,不防另有龙朔军将士惊呼。他本道是于阗军弓箭手还是射箭了,孰料余光所见,斜刺里,几团黑压压的影子乌云也似,径直撞了过来。
定睛看去,不出意外,是于阗军的重骑兵。
于阗军自古便惯用重步兵与重骑兵,安史之乱的时候,唐朝向四方盟友求援勤王,着重要求各方最好派遣禁军级别的精锐赴战,不然对阵前身为唐军精锐边军的叛军,基本上就是送死。
西域各国的军队中,拿得出手的几支军队中便有于阗军队,与吐火罗叶护的军队、回鹘的军队并排而列,可见其军之锐利。至于后来被吐蕃吞并,非战不利,而是小国寡民,面对巅峰人口超过一千万的巨型帝国,实在如螳臂当车,无能为力。
出战的于阗骑兵数量不多,二三十骑罢了,但是他们的出现,让龙朔军本就不甚明朗的冲锋行动彻底化为泡影。
豕突狼奔的龙朔军将士在这些人马具装的重骑兵面前,左支右绌,毫无还手之力,他们的短剑、短刀无力挥动,在重骑兵锋利的长矛和弯刀交错中,犹如孩童的玩具,被无情地打落、踩踏,单薄的衣衫撕裂,和着血水化作无数碎片。
于阗骑兵们发出阵阵笑声,穿插在周围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中,分外渗人。
“一百步,就差一百步......”
鲍小禾绝望地看着那兀自矗立的于阗军中军坐纛,纵然只有一百步了,可他心里很清楚,这一百步将是他生命中最遥不可及的距离,因为于阗军队表面漫不经心,其实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将他们死死拿捏住了。他所认为的机会,或许仅仅只是安慰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子孙不肖,第一仗就要见阎王,给列祖列宗丢脸了。”
眼到处,一名于阗骑兵盯上了他,抖擞着手中的骑枪,拍马向他冲来。重骑兵速度慢,可也绝非他一双肉腿能跑得过的。他万念俱灰,自嘲般地笑了笑,“他奶奶的,打仗与打架真个不同啊,武备的差距,就是战力的天壤之别。照这样打,究竟要到何年何月,我龙朔军才能在西域占据一席之地?”
他放弃了抵抗之心,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来临,未曾想,“嗖”地一声穿云裂石,睁开眼,即将到来的于阗重骑兵在十几步外连人带马栽倒在地。不偏不倚,战马的左眼,居然中了一箭。
他心中一动,突然迸发出一股子强烈的求生欲望,当看到四散弥漫的沙尘中,一骑飞跃而来时,情不自禁高呼:“主公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