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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过了,要20元。」
我给了他20元,他给了我钻戒。
「你刚才救了我一命。」离开车站前,他说:「你在城里,别把它们拿给任何人看。假如警察在你身上发现它们,你会被当成共犯逮捕。祝你好运。记住,我们从未相遇。」
从纽约到华盛顿特区这一路上,我觉得钻戒在口袋里燃烧。一到华盛顿特区,我立刻入住青年会。锁上房门,拿出钻戒一看,闪耀得像吊灯上的棱镜。我环视一下房间,衣柜门后刚好有一面镜子。我拿着那颗大钻戒,用尽所有力气划过镜子的角落,却没听到刮擦的声音。看看戒指,大颗钻石竟然缺了一角!剩余的部份依旧闪闪发光。我彷佛听见那个骗子在大笑。他为什么要骗我?就因为我是中国人?幸亏我只是被骗走20元,总比被警察逮捕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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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巴士上
事实上,这一路停靠的站比我车票上的多,有些停靠站是休息和用餐的,有的是要换车。并不是所有停靠站都有休息室,但都有咖啡店和洗手间。咖啡店都散发着相同的咖啡气味,洗手间里的清洁剂气味也一样。这些地方都有相同的自动贩卖机,在咖啡店里的卖香烟、糖菓,洗手间里的卖保险套。每一站都有各色人等上上下下,胖瘦、黑白、水手、农夫、说英语或非英语的。但他们都点菜单上的相同食物,也在点唱机上点相同的音乐。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海恩斯先生说:这是认识美国最好的方式。经过了这么多站,我已能哼唱点唱机里大部份的歌曲,却没听过任何一支妈妈唱给我们听过的民谣,或爸爸在他的留声机上播放过的合唱曲和舞曲。我想是因为时代、地点和群众的阶层都不相同吧。
在旅途中的某一站,上来了一名水手。他坐进我后面的座位,很快就跟坐在他旁边的女孩聊了起来。他们有相同的重口音,和亨特夫人或波士顿渔夫们说话的腔调都不同。从他们谈话的音调和咯咯的笑声,我能判断出他们相处得十分愉快。约莫一小时后,天色暗了下来,我身后的吵杂声安静了下来。回头瞄了一下,只见手臂和腿脚扭成一团,只听到喘息和呻吟的声音。
巴士继续驶入夜色中,并在休息站停靠。过了一会儿,我听不到身后有任何声音。我注意到那个女孩不见了,她的座位上坐了一名男子。我往更后面看去,发现那个女孩坐在更后面的一排。她为什么要更换座位?她想避开那个水手吗?我想他们…那个水手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在下一个休息站上来了一名乘客,他找不空位,驾驶员走过来帮他找遍全车,最后走到我面前说:「到后面去。」
我转头向后,看见最后一排只有一个空位,想必十分颠簸,就礼貌地微笑着对驾驶员说:「我坐这里很好…先生,谢谢你。」
他给了我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转而对那名新乘客摇摇头说:「对不起,这班车客满了,请搭下一班。」
最后一排的空位怎么了?
车厢里的昏暗、巴士的摇晃和单调的引擎声让我昏昏入睡。不知过了多久,车厢里的灯忽然亮起,巴士停了下来。驾驶员提高嗓门宣布:
「20分钟!」
我下了车,跟着大伙儿走进站房。
这里的咖啡店看起来就像所有休息站的标准咖啡店,有柜台、几张桌子、一个明信片摊和一台自动点唱机,正播放着喝倒彩般的热门歌曲。我能从中分辨出来的歌词,不外乎爱、唇、心、你、寳贝和亲吻,听在中国人的耳里,词意显得粗糙、浅薄。中国歌曲会藉由月亮、头发、微风等意象来表达感情。站房内既闷热又烟雾弥漫,我快速喝完咖啡就跑出去透透气。
那幢大楼背面的窗子透出一些黑影,给人一种鬼魅的感觉。我向它走近一点想看个究竟。只见阴影里尽是一些盯着我看的白眼球。他们全都是黑人!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那个最靠近我的人。
「只是想买一杯该死的咖啡。」这人说话的口音和车上那个水手和女孩一样。他们打那儿来?
「嗨,你刚从那里出来吗?」他问。
「是啊。」
「他们有为你服务吗?」
「有啊。」
「你可以回头去帮我买一杯黑咖啡吗?」他递给我一角硬币。
「黑的?」
「不加糖和奶精。」
等我把咖啡递给他后,他对我说:「看到他妈的那一整排队伍?老兄,就凭在那窗口的采棉黑鬼的服务方式,她绝对不会招待所有的那些黑鬼。」
「我妈交代我绝不能用『黑鬼』这个词。」我对他说。
「如果白人能这么说,我为什么不行?欸,你是打那儿来的?」
「台湾。」
「那是什么鬼地方?」
「福尔摩莎」
「福尔摩什么?你们那里有有色人种吗?」
「有啊,我们都是黄种人。」
「哈,哈,哈,哈…」他连笑声都带着鼻音:「我是说黑人。」
「没有。」
「老兄,你何不到后面来,我们多聊聊。我旁边刚好有个空位。我想多知道一点有关你来自的地方。福…摩?」
巴士继续上路。我们交谈着,大多是他在说话、发问。
到了下一站,一名旅客上了车。后面已经没有空位,驾驶员走到我面前:
「你,坐到前面去。」
我注意到先前我坐过的前排位子还空着,但我动都不动,就当没听见他说的话。他又看了我一眼,转身对站在车门口那人说:
「抱歉,车子客满了,你得下车搭下一班。」
这时,我注意到那名旅客是个黑人,巴士司机是白人。
我突然意识到,我一定已身在南方。我曾听说过梅森--狄克森线[1],那应该是美国的南北分界线。我不明白在巴士上也有一条分界线,把座位分成前后两部份。是从那一站开始这么分的?他们是怎么决定把线画在那里?在内战(南北战争)中,他们不是还为此打过一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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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入南方
除了大一些,亚特兰大看起来就像我越过南北分界线后所看到的城市。我上了一辆灰线观光巴士,它带我掠过一些有列柱和橡树浓荫的建筑物,就像我在电影《乱世佳人》中看过的。所缺少的是那个时代的服饰,还有南方绅士像对待爱驹那样对待他们的女人、像对待骡子那样对待黑奴,还有女人尽力让自己变得美丽迷人好去掳获男人,以及保姆取代了主人成为他们子女的母亲。
新奥尔良是下一站,我找到一所青年会,但没搭乘灰线观光巴士。街道就像电影的场景,我发现以「欲望」为名的街车,并从头到尾搭乘它,试图去感受电影里的氛围。在赶上另一班灰狗巴士之前,我在市中心的街道上漫步。从旋转门里流泻出喧闹音乐的建筑,让我想起了上海滩。我向来不喜欢这种音乐风格,所以没走进去看看。
回想爸妈在牯岭买下的避暑小屋,爸爸把地上的泉水拦截起来,为我们修了一个游泳池,同是提供日常用水。现在,巴士要驶向一座大得多的水池,是被一堵比我爸修建的水池大上好几百倍的水坝拦截起来的,还有个名字叫「胡佛」,和维拉第一次去中国所搭乘的邮轮同名。胡佛总统号邮轮用光了水,在台湾的外岛触礁了;胡佛水坝把水蓄积起来发电,供下游所有的城镇使用。
离开胡佛水坝后,巴士在拉斯韦加斯停靠。全市只有一条街道,应该说它是条林荫大道,两旁排列着闪烁霓虹灯的大型开放式赌场,流泻出喧嚣嘈杂的音乐、金属碰撞和大笑的声音。台湾也有赌场,因为法律明文禁止赌博,所以都是在「地下」秘密经营的。我试着窥探这些赌场,看到的都是一排又一排闪亮的机器,旁边有一支手动游戏杆。人们把钱币投进去,接着像摇水泵那样摇动手杆,时不时会有硬币像水龙头流出来的水那样,从机器里哗啦啦地流出来。
我找不到青年会,也不想被人拖进赌场,那样可能会传到海恩斯先生那里,所以搭上下一班巴士前往加州。
灯光和噪音消失了,一望无际的沙漠在我眼前展开,我们向前直驶了好几小时,掠过车窗的尽是仙人掌、电线杆和无人操作的风车。偶尔会有一系列小广告牌掠过车窗,上面只出现一个字,但各有不同,像缅甸…刮胡刀…。是商业广告?还是宗教信息?
[1]梅森—迪克森線(Mason–Dixon line或Mason's and Dixon's line),爲美國賓夕法尼亞州與馬里蘭州、馬里蘭州與德拉瓦州之間的分界線,於1763年至1767年由英國測量家查爾斯·梅森(Charles Mason,1728-1786年)和英國測量家、天文學家傑里邁亞·迪克森(Jeremiah Dixon,1733-1779年)共同勘測後確定。美國內戰期間成為自由州(北)與蓄奴州(南)的分界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