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殿中静寂,偶尔有不大的说话声。
深深的帘幕后,有两个人影,一个伏在几前,一个立在旁边。
“后日的宴席已备妥,奴婢已命人核验过三次——”锦兰忽然一顿,忆起一件顶要紧的事:“据来报的人说,周氏离京前,曾在宫里瞧见瑞珠与濮阳氏说过话。”
梁婠拧眉:“濮阳氏?”
锦兰道:“太后忘记了,就是周太尉之子的生母。”
梁婠顿悟,是了,丹青在周氏宗族中挑了个孩子,过继到周昀名下。
那孩子的生母就是濮阳氏。
锦兰道:“奴婢查过了,濮阳氏寡居,太尉夫人抚育周小郎后,这濮阳氏就一直跟在太尉夫人身边。那日,他们便是一起进宫的,只是当时太后仅召见太尉夫人,濮阳氏便独自等着。濮阳氏头一次进宫,宫人领去小解时,不知怎地就迷了路,后来说是碰到了瑞珠。”
梁婠凝起眸,有些意外,瑞珠是陆晚迎身边的人……
当真是巧合?
锦兰瞧着不言不语的人,道:“奴婢已命人再去细查濮阳氏的底细。”
梁婠眼睛盯着手中文书,点头:“好。”
锦兰这才继续道:“您在陪主上时,淳于大人来了,让奴婢给您带句话,您离宫后,长广王府外就一直有人盯着,盯了一天。”
梁婠抿抿唇,嗯了一声,眼皮不抬:“可有说长广王?”
锦兰摇头:“不曾——”
突地,皱眉道:“虽不曾说长广王,但却说晌午后,长广王妃离府,去了义兴公主府,后来豫章公主也来了,大致一个时辰后,便也都先后告辞离开。”
豫章公主?
梁婠眸光微动,那年千秋节,高潜杀了豫章公主的驸马后,她便不再与兰陵公主、广平王等人来往。
后来听人说是在府中带发修行,整日吃斋念佛,不过这也叫她远离了皇权争斗的中心,因而高浥死后,她倒是不受牵连,保了一命。
梁婠还记得那年端午宴,她跟着宇文玦去豫章公主府赴宴。
就是在那个宴席上,她故意搅黄了冯倾月的婚事……
思及往事,梁婠默默叹了口气,若非当日高浥倒台,命人彻查广平王旧事,就连她也要忘了大齐还有个豫章公主,高善容。
她撩起眼皮:“义兴公主的咯血症好些了吗?”
锦兰低下头:“这倒是不知,只知蔡驸马常邀孙参军过府,想来应是公主病情有所好转,不然,蔡驸马哪有玩乐的心思?”
梁婠笑了笑:“也是。”
锦兰又道:“听闻孙参军精通琵琶,又善握槊(shuò)之戏,外人瞧着是蔡驸马设宴作乐,实则还是为了给义兴公主消愁解闷的。”
梁婠垂下眼,不再做声,专心看着奏疏。
锦兰往案几上堆的一摞文书看了看:“时辰也不早了,太后还是就寝吧,明儿要处理的事儿不少呢。”
梁婠低低一叹,搁下手中的朱笔,合起文书放置一边,再另取一本。
“这奏疏虽读着没什么内容,可该批复的还是得批复。”
见此,锦兰只好提起小壶往杯盏里添点热水。
梁婠看了不过四五行,便觉得眼睛酸胀难受,只好闭起眼停一停,一边用手指按着穴位缓解,一边问道:“斛律启光走时可有说什么?”
闻言,锦兰忙放下紫砂壶,跪地认错:“还请太后降罪,虽然奴婢是情急之举,但的确假传旨意。”
梁婠撂下文书,闭着眼沉吟一下,道:“外人不知内情倒是无妨,可在太极殿东堂当值的、含光殿近身伺候的悉数知晓,这次我若不罚你,下回岂不是人人都能效仿?”
锦兰恭恭敬敬伏着,额头触地:“是,奴婢没有办好太后交待的事,是奴婢失职,奴婢甘愿领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