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
赌气的话含在嘴里,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也是在那一刻,他就觉得无论对她说什么气话,她都不会真的抛下他、不管他。
同别人联手废掉他的是她,几次救他性命的还是她。
他真是不懂。
“为何还要管我?我已经不是皇帝了。”
他眼眶酸得很,只低下头,哑着嗓子问她。
她倒了杯水塞进他的手里。
“难道不是皇帝了就该死吗?”
他坐在榻上看她。
她也坐着看他,目光不闪不避:“就算你不是皇帝了,你也还是高旸,还是你自己。每个人可以有许多个身份,却只有一个自己。”
她没再多说什么,只起身看了他一眼,接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放在他的枕侧。
然后,她便走了。
他愣愣望着她的背影,满腹疑问。
最终,他还是拆开了那封信。
信是写给永安王高涣的。
至于信的内容,与高灏当众拿出来示人的那封如出一辙。
等他看完信,她再回来时,手中还端了碗栗粥。
也是在那天,他一边喝着药,一边听她平平静静地讲着榴花苑里的隐情。
虽然她从一开始就做了两手准备,但最想杀的人还是高灏。
奈何,人算不及天算。
其实,不单是她,他也一样。
如何也没想到陆氏暗地里已经与高灏结盟,更没想到太妃竟会委身高灏,还已珠胎暗结。
而今——
高旸缓缓垂下头,低低一叹:“若非我当初错帮了皇祖母,高涣说不定不会死,咱们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怪我不信你,打乱了你的计划……”
梁婠咀嚼着他口中的‘咱们’,轻轻拍了拍他。
“不论高涣,还是高灏,不过都是一丘之貉罢了,又有什么分别?若非要讲不同,也只是吃咱们的方式不一样。”
高旸勉强笑一下:“你就别安慰我了。”
梁婠摇头:“当初,我既然准备了两封密函,自然也就没有真的指望谁,无论谁死,也都不是我们的损失。何况,就算今天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不是高灏,也还是会有别人。”
她顿了顿,又道:“皇帝若是想活着坐在龙椅上,要么大权在握,无人能撼动,要么只能变成傀儡,乖乖受人摆布。”
高旸垂垂眼:“那我父皇呢?”
梁婠沉默一下,道:“他只是想做真正的高潜。”
高旸蹙着眉看她。
有关父皇的记忆,真是少得可怜。
仔细想想,好像从来都没有看清过他的长相。
更谈不上相处。
记得最深刻的也只是一个遗世独立的玄色身影。
高旸低下头。
殿中静了许久,两人各自想着心事。
高旸犹豫了片刻,还是抬起眼:“你一直都知道是我偷了解药给皇祖母的?”
梁婠轻轻点头:“是。”
“那你为何不阻拦我?”高旸怔怔看她:“难道……你是想借旁人的手杀了她?”
梁婠转过脸,瞧着高灏命人给她殿中新添的水玉珠帘,微微笑了下。
“比起让她死,我更希望她活着。”
眼神很冷。
高旸忽然想起皇祖母死前那双绝望又不甘的眼,或者里面还有别的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