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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绍他们被迅速包围。
刘铁匠面对蜂拥而至的护卫,表面上波澜不惊,却用颤抖的声音解释着自己的意图。他微抬下巴,拿鼻孔看人,然而又手忙脚乱的样子令人发笑。但不管怎样,他成功了。领头的青年同他对完话后,敲了敲门,深沉的嗓音吐出一句暗号……“哐啷!”内部的门闩被抽开。青年的两个手下马上推开门,露出后面一条幽深的小径。
日光照不进去,李绍的眼睛只能隐约识别出它的曲折与阴暗。“我这样一位正人君子,不应该踏入其中。”他告诉自己。可现实却容不得他左右——见他踌躇,不愿挪动,几只强有力的铁爪钳住他的胳膊,硬生生把他架入木塔里。
太阳的温暖顿时消失,李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被门外的护卫扔到走廊中间。身后的双扇门“砰”一声砸上,仿佛将他与外界隔离。掌控门闩的是一名黑衣人,全身上下都被黑暗包裹。黑衣人身形伛偻,此刻正步履蹒跚地绕着门附近的区域打转。
李绍站起来,揉着自己因为摔在地上而疼痛的臀部。刘铁匠和大肥猫似乎忘了他,早已走远。他们在经过一个拐角时,如阳光那般隐没于黑暗之中。他追了上去。虽然他不喜欢他们,但他们是他唯一的依靠啊……
拐角后是几片厚重的布帘。他在它们之间推进时,觉得自己好像是在穿越几重高大的瀑布,被压得喘不过气。
终于,他爬着来到布帘通道的尽头。奇异的、不断闪烁的、变化的光充盈着这片空间。他靠墙恢复体力,转过身,打量这处环境。
不断变化的光来自于靠墙的一圈,他认为是罩着油灯的方形纸袋子。这些纸袋子有多种颜色。每次,都是同样颜色的纸袋子里的油灯亮起,别的颜色的沉寂。伴随动感的音乐,一会儿红色的纸袋子亮起,一会儿绿色的纸袋子亮起。李绍以为自己闯入了现代的酒吧,旁边就是舞池。
突然,耳边响起“叽里呱啦”语,不知从哪儿,走来三个戴面具的人士。李绍揉了揉眼睛,发现周围其实有不少人,他们都注视着自己。即使看不透他们的面具,他却依然有种他们正带着讥笑望向自己的感觉。
“哈哈!”这个全人类通用的笑声,李绍能明白意思。听到周围人这样的笑声,他感到恶心。其中一个靠近他的人,从衣袖里掏出一张手帕,然后抖动。他的脑袋变得迷迷糊糊的。
房屋里变动但统一的灯光化为一条条彩带。天地颠倒了。他似乎被人抬到空中,因为他的手胡乱摆动着,却除了抬起他的人的衣物,什么也摸不着。具备强劲鼓点的音乐越来越远,他昏昏欲睡,并最终沉入无意识的海洋。
再次醒来时,李绍发现自己被安置在一个僵硬而冰冷的平台上。他宁静地躺了几秒,却随即猛然起身——还好,他没有被束缚。这里很暗,很安静,墙壁上一块红色的石头提供了这个密闭空间的全部光亮。他的双眼很快适应了晦暗,房间的景象变得清晰起来。
如他所料,这是一间狭窄如鸟笼的房间。房间没有窗户,他拍了拍墙壁,手掌下传来闷沉的声音,昭示它非常的厚。“我这是被关起来了?”他想,“可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其实,他根据往常上网读的文章与看的视频,已经有所猜测——可怕的推测。不过,那些毕竟只是猜测,而且还是另一个世界的情形;他宁愿往好的方向去想,不愿意相信自己已成为一名潜在的受害者。更何况,他是被熟人的朋友给带过来的啊……这或许只是自己走丢了而产生的某种误会,想必过不了多久,当大肥猫和刘铁匠发现自己的失踪,并作出努力寻找自己,误会便会解除。
他凭这样的推论,稍微安抚自己,可他的内心却仍躁动不安,放不下心。“必须找点事情做来转移注意力,把时间打发掉。”他靠近那个发光的红色石头,踮起脚尖,把一只眼睛凑到近前。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个红色的石头表面是透明的,它散发出的光芒来自更深处。那里,一个被鼓起的线条所覆盖的物体露出一部分,其余隐藏在墙壁下。惊悚的是,这个体型硕大的物体闪烁着血一般深红的光,不断膨胀、收缩,活脱脱一个人类的心脏,而那些鼓起的线条则犹如血管。红光造成的透明下,可见深色的物质在里面缓缓蠕动。
“啊,我操!”李绍产生这种想法的那一刻,腿瞬间没了力气。他失去支撑,向后跌去。一阵“哐啷哐啷”,他已经坐在了地上,被刚刚撞落墙壁的物件碎片包围。他想用手撑住地面起来,结果刚一用力,就感到疼痛,举起一看,已被碎物的尖锐断面划伤。
李绍又怕又气,既害怕刚才诡异的画面和自己身处的环境,又气恼它们害得自己受伤和感到痛苦。但因为这个对象还不够明确,无法承受他的怒气,他继续追溯,认定大肥猫和刘铁匠才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此刻,他恨死他们了。
这团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几秒后,他抓起手边令他流血的凶器,站起来,凑近那可怕的光源,端详它。看样子,他把墙上的一幅画——不,一块浮雕给撞下来了。
他翻转手中这块较大的雕刻,虽然它没有鲜艳的颜色,但对比强烈的阴影却让上面的图案清晰鲜明。只可惜,碎片还是不够大,他辨认不出雕刻师渴望通过它所探讨的主题。
“咦?”李绍摩挲之时,发出惊呼。他摸到一处断面,那手感对于平常的雕刻材料来说,未免有些古怪:沙沙的,有些粗糙,他对这种表面并不陌生,甚至经常接触到。
他更加靠近那个助长自己不安情绪的红灯,试图探明这个物品的成分。这个物品的不寻常,很可能告诉他一些关键信息,就像密室逃脱里那样。想到这,他心生一丝焦虑,咬住空余的那只手的手指。
光线昏暗,但也足够照明几厘米外的事物。李绍研究了许久,却依然没有喜人的收获。他更狠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同时还吸吮它,估计松口后,会留下久久不能消散的牙印。
他的目光从红色的“心脏”跳到手中的浮雕碎片,然后又跳回去。渐渐地,他的思维也从搞明白它的材质上挪开了,开始在一池子看似毫无关联的思绪中游泳。
忽然,一个念头的闯入让他产生了灵感。那心脏般跳动的物质将自己的特质参杂进浮雕碎片中,布满密密麻麻的微小颗粒的断面仿佛被洒上鲜血。他想象手里是一个受伤的生物,肢体被切断了。然后,他就明白这件浮雕是什么材料制成的了。
“这是骨头!”他猛地一哆嗦,心情沉入谷底。“我死定了!”他绝望地想。随后,好似仍然抱有一线幻想,他扑向那堆尖锐的浮雕碎片,毫无感觉地把它们全笼入怀里,捧到光线下,观察它们的每一个。
大大小小的,全是骨头!尽管被砸断、打磨、拼接成了平板,可他还是能认出它们是各式各样的,来自身体各个部位的骨头。噢!他识别出了一块特征明显的指骨!——人类的骨头!
李绍泄气,垂下手臂,腰杆子也像蔫了的茎干那般弯曲。他听到脚边响起短暂的清脆声响,那声音符合他对骨头掉落在硬地板上的印象,于是脑中的想法更深根蒂固了。
骨头落地的动静马上结束,可环境却没有安静下来。他记得,自己刚从房间里苏醒时,周围一片寂静。然而现在,他却听见隔壁,乃至更远处,隐约传来嚎叫。细听,也不晓得真就如此,还是因为想象力的加持,那些重叠在一起,连绵起伏的嚎叫充斥着痛苦,无比凄厉。
曾经,他时不时地会思考,在知晓自己的死期时,脑海里会浮现怎样的篇章,但现在,他明白了——他什么都不会想。此时,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希望想点什么,却一个念头也生长不出来。它们像是故意在与他躲猫猫。
他站着站着,不知保持同一个姿势站了多久。终于,他腿发软,顺势坐了下来,坚硬的棱角隔着他的裤子戳向他的臀部,可他纹丝不动,宛如石像。又不知过了多久,也许还有被幽暗所催眠,他腰背一歪,靠着墙滑倒在地,似乎陷入沉睡。
迷糊中,他在最后的夕阳下,骑着马猎猪,被他追逐的半驯化的野猪焦急地不住回头。它们都长着青年人的面孔。他不断地从身旁看不见的从者手中接过长矛,朝野猪投掷,却怎么也命中不了目标,急得额头直冒汗。
这时,头顶传来一个声音,仿佛来自天庭;它伴随着显著的回音,轰轰烈烈。他心惊胆跳,抬头望去,却发现那暗红色的幕布上,除了半轮银月外,空无一物。
他一下子就给惊醒了。四周依旧笼罩着暗红色微光,他的屁股也一样在疼痛,可那却不是因为骑马而造成的……
同样的嗓音再次响起,不过这一次,却小声了很多,并且带着一点,那种不被允许的暗中提醒的意味。
“可怜的孩子,此时不逃,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