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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秦坐在堂中，一动也能不动。
什么叫乐极生悲？或许这就是。就在他以为自己可以父凭子贵之时，就在他豁出去力保虞瑾之后，竟然才知虞瑾不是他的儿子！那个他视之为眼中钉、绊脚石的岑素楝，才是他的亲生女儿！
尤秦摩挲着那黑木桃符，一时心中爱恨交织，只怨上天弄人。
黑木桃符的边角，他再熟悉不过了。
那里刻着的，是他曾经的誓言。
不，不是这样。
一定是那尔朱林樰，是她！她想要自己去救花素问，所以才编造了这个谎言。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
雪鸟化成的雪水，已经被尤秦的体温温热，一滴一滴，沿着他的额头滴下。
尤秦从未这般害怕，这般厌恶。那温热的雪水，像是沸水一般，落在他脸上，却烙在他心上。他用手，用衣袖使劲儿的擦，使劲儿的擦，直到那额头被他擦的红彤彤的……
明天就是虞瑾的好日子，也就是他的好日子。在新旧天帝更迭的时候，他又一次站好了队。
这一次，他也一定能够成功。未来的天帝，必定是伏夷。而他即将和伏夷结为亲家。
他永保荣华的梦可以继续了。甚至，因为他的儿子过于出色，他还可以梦的更多。
这一切，都是他不能割舍，无法放弃的。
而今，素问必须死。若一切都是她所计划，只要她死了，虞瑾依然是他的儿子。
尤秦紧紧攥着黑木符，静立良久。
雪水蒸发，红斑退却，一切如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伏夷心绪恢复平静，更觉手中那块黑木桃符，格外烫手——不像是辟邪的祥符珍宝，倒像是一块，烧红了的黑炭。
他环顾四周，只见香炉炊烟，袅袅绕绕。尤秦揭起那香炉盖，将那小小符牌扔进了香灰之中。
香灰无火，却可灼万物。
男女有情，然不可憾一人。
而此刻，远在姑射山的尔朱林樰，还在苦苦等待天上的回信。按理说，雪鸟早该将信送到了。尤秦的心思，尔朱不敢揣测。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到底对自己的话信几分，她也不知。
倒是贺儇，按理说回信也该到了。天上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关于素问仙人的传言到底是真是假？有没有见到素楝？
或许，她该直接告诉贺儇，素楝是她的女儿？
这些问题，每时每刻都压在尔朱的心头。时间的等待中流逝，焦灼也逐渐积压。可是，这偌大的姑射山，这岌岌可危的地级……
一夜之间，华发陡生，青丝成雪。
尔朱坐在石凳上，想到素楝将黑木符放在桌子上时的样子，心痛难忍。而远远地站着的，似乎是叔叔尔朱沧阳，他一会儿是笑脸，一会儿十分严肃，时而慈爱，时而严肃，似乎是在叮嘱自己不忘家族使命。林樰感到自己正在被撕裂，她到底该怎么办？
天空划过一道流星，稍纵即逝。人间传说，流星落下，便代表一个生命的陨落。可是尔朱知道那不是真相，那只是布星使者偶然的失误。人间又说，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代表一个逝者的灵魂。星星当空闪耀似人眼，就代表着逝者的庇佑。尔朱也不相信，因为她知道，星星出现的位置和数量，都只在星君的一念之间。
所以这么多年来，尔朱虽对凡人心怀怜悯，并且倾尽全力救助。
却始终觉得，凡人蠢笨。
可是，在今天这般心痛如绞的晚上，当她对着天空中寥寥无几的星子，对着那刚刚逝去的流星，才突然领会到这不是人类的蠢笨，而是人类的智慧——对亲人的情的寄托，对永恒的爱的期待。
或许，等到她死后，也会化成流星，落在楝楝眼底，给她带来些许安慰。或许，她也会化为那天上的星星，时时保佑着她心爱的女儿。
姑射朝地极所在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天。
她想到了一个两全之法。
不知是不是因为星君偷懒，今日星子格外少。若是自己成为一颗星星，去装点这黑夜，或许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尔朱林樰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起身朝地极方向而去。自从叔叔将责任交给她，这条路她走了无数次。这路上的一花一木，一草一石，她习以为常见到的一切，此刻，在灰暗的天空之下，虽朦胧只见轮廓，却格外可亲。
地极仿佛比往常格外寒冷。前日才加固的地极并无异样，灵力充沛，极为稳固。
姑射没再犹豫，毅然决然的跳进了地极之中，瞬间淹没在黑暗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