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给你了,带路!”
循着震动强烈的方向前行,青年足足走了好几小时,才渐渐看到了小镇的影子。当稀稀落落的路人开始出现在视野中时,他终于松了口气。
“一生迷失于荒山野岭”的危机终于过去,青年也不再急着赶路——只要随便找家餐馆将电力用尽的手机救活,他随时都可以查询到返程的方法。于是,抱着几分闲来无事的好奇心,他继续顺着岚羽所指示的方向走去。
拥有特别力量的人并不一定会察觉到自己的不同之处,青年也不打算打扰别人的平静生活,最多给救了自己的“信号源”塞两袋茶叶作为谢礼。
片刻后,青年突然停下了脚步。
小径的另一端升起了灰黑的烟雾。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裹挟在空气中的细微焦味和热量却瞒不过能与风雨雷电沟通之人。
他眼中的快活神色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肃然。
——那是火灾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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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云福利院,西南院落。
“发生什么了!”
滚滚浓烟呛得人喘不过气。梁院长循着烟尘率先冲入后院,一推门便被熏得连连咳嗽。
察觉到状况有异,康复室的志愿者和护工们紧随其后。脸上有伤疤的女孩探头一看,被门框外映出的情景惊得动弹不得。
围合院落的木栅栏已经熊熊燃烧了起来。炽烈的火光灼痛眼睛,在风中愈演愈烈,火舌甚至已经舔舐到了孤儿院的砖楼。被烈焰包裹的老旧围篱发出吱吱咯咯的响声,仿佛随时可能崩塌一样摇摇欲坠。
“去拿灭火器!”
院长的惊呼险些破音。有护工这才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冲去存放灭火器的大厅,而梁院长则手忙脚乱翻起了手机想要报火警。
原本在院中停留的小孩们吓得嚎啕大哭,被护工生拉硬拽地拖回屋中,场面一片混乱。而此时,刚走进后院想要帮忙的女孩突然一愣。
要起风了。
虽然搞不清这个念头是从何而来,但是她似乎清晰地「看」到,强烈的气流正在从正面接近——在这座临河的小镇,这样的阵风是很常有的。
她抬起眼,望着被火光映红的世界。
不少护工都跑去拿灭火器,仅剩的几人一边安抚受惊的孩子,一边还得阻止好奇心太重的家伙到处乱跑。有个拄着拐杖的小男孩还在围篱的阴影下慢吞吞挪动,而从根部开始燃烧的栅栏正徐徐摇摆,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梁晓夜在张牙舞爪的火舌前站定。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有手有脚,能走路也能蹦跳,是这里最强壮的人,理应承担起照顾大家的责任。
风的轨迹、火的爆鸣声与同伴缓慢挪动的脚步在脑海里盘旋,共同掀起惊涛骇浪,又坚定地指向了同一个结论。
——我来得及救他。
下一秒,突兀起来的大风吹得梁院长倒退两步,正在讲电话的手机都险些脱手。随之而来的迸裂声令护工们惊呼起来。燃烧的木篱轰然倒塌,眼看就要将腿脚不便的男孩砸倒。
千钧一发之时,另一道小小的身影猛推了他一把。
尖叫声与重物倒塌的轰响几乎撕裂耳膜,在介云桥边的院落回响。巨大的冲击力与热浪如同海啸,瞬间吞没所有意志,令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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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临江新区卫生院。
“真的太感谢了,要不是有您帮忙……”梁院长的声音带着些许哽咽。
当熊熊燃烧的围篱轰然倒下,将年幼的孩童压倒在其中时,院长几乎感觉天要塌了。幸好大火没有烧毁多少财物,令这场灾难不至于将福利院压垮。
栅栏倒塌后,举着灭火器冲进来的正是面前这位青年——他似乎对灭火器的使用很有心得,三两下就将大火熄灭,掀开围篱解救了受伤的小孩。
当时青年叫的出租车也刚好到达门口,一行人乘上车火速奔往小镇卫生院,总算让伤患得到了及时的救治。
“举手之劳而已。”青年摇摇头。
他将目光投向病床上安静沉睡的女孩——在整场事故中,只有她为了救助同伴而被砸伤,从右肩到小臂都缠上了厚厚的绷带。
感受到腰间长刀微弱却坚定的震动,青年再度开口。
“梁院长,请问收养福利院的小孩要办理什么手续?”
院长一愣,神情从困惑渐渐转到愕然。而青年依旧是那副沉稳的模样,用微笑表示自己并非在胡言。
这个孩子的才能已经生根发芽,再无遮掩可能,若置之不理、任由她胡乱摸索只会酿成事故,说不定还会遭到异样的眼光看待。
那么,如果他有能力够改变些什么的话——
意识在黑暗中昏昏沉沉地起伏,不知过了多久才逐渐浮出水面。
……
好痛。
从右肩潮水般涌来的剧痛令女孩不自觉地咬紧牙关。纷杂的思绪还在大脑里打转,着火的栅栏、袭击河畔的阵风和拄着拐杖的朋友的面孔乱糟糟地搅成一团,直令人头晕目眩。
而梁院长的哭声很快便驱散云雾,将女孩的意识拽回了现实之中。
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看不认识的天花板,瞧瞧不认识的陌生人,又瞅瞅哭得肝肠寸断的院长,犹豫着开口。
“……我还剩几根手指?”
此言一出,院长欣喜的眼泪顿时一滞,全都变成了气鼓鼓的盐水。
“胡说什么呢。”梁静没好气地说,“你好得很,老老实实躺几天就没事了!”
“哦……”
见小孩精神状态尚可,甚至还有心思胡说八道,梁院长侧过身,防止自己挡住身后青年那张沉稳可靠的面孔。
“快谢谢这位萧先生,是他帮忙把你送到医院的。对了,他说可能会收养你——”
对上小家伙迷茫的目光,沉稳可靠的萧先生顿时一僵。
——他正考虑着怎么对小孩开口,没想到腹稿才刚打好三个字,内容就被热情的梁院长抖了个干净!
年幼的孩童丝毫察觉不到大人们的激动与尴尬,老老实实按照院长所说向青年道了谢。
她知道“收养”的意思是什么——福利院里偶尔会有同伴跟着陌生的大人离开,据说是去了新的家庭生活。年幼的孤儿们憧憬着“家庭”“父母”等等字眼,但他们也知道,那是身体健康、容貌漂亮的小朋友才能拥有的东西。
女孩思考了一会,随后对大人们摇摇头。
“对不起,我不能走。”
青年闻言顿时一愣,梁院长更是瞪圆了眼睛,露出一副想当场捂住小家伙嘴巴的着急表情。但女孩没有退缩,认真地扬起脸,一字一句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孩童稚嫩的嗓音在夕阳西下的病房中回响,“马上食堂要大扫除,我和张阿姨说好了一起擦玻璃。阿博他们每天都要去康复室练走路,我得去帮忙。还有,明年璐璐要上小学了,我已经答应过要和她一起去学校看看……”
年幼的女孩一条条细数自己的“工作日程”。青年沉默半晌,突然拖着椅子凑近了病床。
“明白了,那我也留下吧。”
“萧先生!?”
青年的离奇发言惊得院长险些打翻水杯。而萧先生镇定如常,将温和的目光投向受伤的小家伙。
“我来和你一起打扫食堂,帮小朋友们练走路,陪璐璐去小学参观。除了这些还有什么事要做也都可以交给我。”
女孩眨巴着眼睛,神色看起来懵懂又困惑。她想了想,掏出自己上午刚刚学会的新词。
“您是志愿者吗?”
“不是喔。”
“那为什么……”
“——因为我很需要你。”
梁晓夜愣住了。迎着落日的余晖,她看到面前人正在对她微笑——那是像太阳一样的笑颜,美丽又炫目得难以直视,映亮了临江小镇灰暗的土地。
“所以,在做完这一切后——”
“你愿意跟我走吗,晓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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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入房间中,将沉睡的人唤醒。
紫发少女揉了揉眼睛,迷茫注视着宿舍雪白的天花板。
总感觉……刚才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余光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小夜连忙坐起身。已经约好八点和大家一起吃早饭,可不能迟到。
利落地洗漱穿衣、套上外套,小夜背起早已整理好的行囊,推开房门。
虽然有些记不清了……不过,那大概是个很温暖的梦吧。
旅人扬起嘴角,踏入晨曦的万丈光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