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钦曾在青州府驱魔司担任了十年普通小吏。
在大齐王朝,晋升之道往往受限于论资排辈,更有众多权贵子弟插队其中,使得他即便勤勉斩妖除魔,也始终未能晋升为青州府正式的朝廷命官。
于是,去年秋天,他选择了前往沂水县,尝试与顾旭竞争一个九品缉事的官职。
当时,顾旭那妖孽般的天赋和惊艳表现,令马钦内心深受震撼,久久难以平静。
但正是因为顾旭太过出类拔萃,得到了洛司首的破格提拔,直接一步到位当上了八品官。
马钦便幸运地捡到了那个九品缉事的职位。
在那之后,马钦一直居住在沂水县,从身边同僚的口中,听闻了顾旭一桩桩惊世骇俗的事迹——
从陆氏凶宅案件,到获得崂山遗迹上的仙人传承,再到洛京城元宵擂台赛夺魁;从逃离大齐边境,到攻占西北六城,再到击溃天行帝成为大荒之主。
在此期间,马钦的心情也不断变化。
从‘我身边竟有这般勇猛之人’的惊讶,渐渐转变为‘没想到我马某人,竟然也有亲眼见证大荒历史的机会’的感慨。
尤其是随着顾旭登基大典的日益临近,沂水驱魔司中新进的小吏们纷纷聚在马钦身旁,好奇地询问他:“马大人,听说当年您曾经和当今陛下一起参加晋职考核?”
马钦便笑着跟他们吹牛说:“没错。那时候,陛下就已经看出我并非寻常之辈。考核过程中,陛下甚至敕封我为‘青州马大人’,还赞誉我‘手持宝刀游世界,山精鬼怪尽降服’。”
小吏们听得惊叹不已,对马钦顿时肃然起敬。
也只有马钦自己知道,顾旭之所以那样称呼他,其实是想通过‘请神咒’来借用他的真元。
…………
前些日子,在陈济生等人被顾旭接往凉州后,马钦便成了沂水县官位最高的人。
但他并没有顺理成章地执掌洛京城驱魔司。
一个据说是龙门书院高材生的年轻修士,空降成为了他的顶头上官。
这个年轻人,张口闭口就是“道则领域”、“成圣大道”、“斩七情”、“超脱之法”等听上去高深莫测的词汇。他似乎对自己的眼界见识颇为得意,觉得沂水县本地的官员都是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
但每当真正遇到需要他处理的事务时,他却总是找各种借口推三阻四,将这些棘手的问题一股脑儿地甩给马钦等人。
这与恪尽职守的陈济生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在顾旭上位之后,这个眼高手低的年轻人理所当然地被罢黜了官职。而长期以来兢兢业业的马钦,则获得了直接从九品擢升为七品的殊荣,接替陈济生担任“知事”一职。
今天,正是马钦在获得新的任命后,邀请驱魔司衙门的众人一同前来飘香楼聚餐。
他住上了一套朝廷提供的僦舍,近日又在官媒的协助下,寻得了一户门当户对的良家,并已向那家女儿下了聘礼,缔结了婚约。
可谓双喜临门。
顾旭坐在角落的餐桌边,静静地看着谈笑风生的众人,心中满是欣慰,并没有上前打扰。
勤勉踏实的官员,终于得偿所愿,过上了他应得的美好生活。
新的时代虽然还有很多弊病。
但顾旭相信,它正在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
就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努力摆脱过去的阴影,跌跌撞撞地朝着更加光明的未来迈进。
…………
酒足饭饱之后,顾旭与时小寒手牵手,漫步至波光粼粼的沂水之畔。
河畔,一棵枣树静静伫立,枝繁叶茂。
树上悬挂着成百上千的红绳,随风轻轻摇曳。
这棵树,正是沂水县闻名遐迩的“许愿树”。
每一根红绳的尽头,都系着一块木牒,写着一个个真挚美好的愿望。
“顾旭,你还记得去年你写下的愿望是什么吗?”时小寒突然开口问道。
“当然记得,我今天就是来还愿的,”顾旭笑了笑,“你呢?你的愿望是什么?”
时小寒低下头,不说话。
随着顾旭轻轻挥了挥手,两块木牒上的红绳便缓缓松开。它们循着因果之线,轻盈地飘落到了他们的手中。
顾旭先翻过自己写的木牒,只见上面简简单单地写着几个字:
“三十岁前成圣。”
时小寒凑过头来瞥了一眼,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三十岁前……顾旭,你对自己也太没信心了吧。”
顾旭撸猫似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把她发丝弄得略微有些凌乱。
“那时候的我,尚未觉醒‘前世记忆’,总以为成为圣人是一件遥不可及、难于登天的事情,”他淡淡一笑,“谁晓得,修着修着,自然而然地就成了。”
此时此刻,回想起曾经在沂水县那段废寝忘食修炼、执行任务的日子,顾旭只觉得恍如隔世。
时小寒“哼”了一声,拳头轻轻敲在他的胳膊上,似乎对他这副嘚瑟的模样颇为不快。
“看看你的?”
顾旭微笑着指了指她手里的木牒。
“不行。”
时小寒立刻将木牃藏到身后,用警觉的目光紧盯着顾旭,仿佛夜晚小巷中盯着来往路人的小野猫一般。
顾旭清晰地注意到,她的耳垂变得通红,像是染上了夕阳的余晖。
“我的都给你看了,这不公平。”
“不行。”
“女侠大人,做人可不能双重标准哦。”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时小寒的态度坚决,活脱脱像个正在耍赖的幼稚园小朋友。
“就看一眼,待会儿给你买根冰糖葫芦。”顾旭开始哄小朋友。
时小寒迟疑了一会儿。
顾旭趁机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连同手里的木牃一起,从背后移到面前。
木牃上,少女的字迹并不工整漂亮,反而像一群刚学会走路的小鸭子,有的向左倾斜,有的向右摇摆,显得歪歪扭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