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已经下了三天,似乎没有停的意思,看样子老天是不会管这些碌碌凡人的。春节已至,神州大地又是一年。
文昱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冰天雪地的白色世界,听着村里喜气的过年笑闹声,此刻心里一片安宁。
这两个多月,熊义以搜索潜逃的两名魔门余孽为名,率领大量弟子在无间峰下方圆几十里搜索,若不是清澄手段高明,几次避过搜捕,恐怕此刻两人早已进了阴曹地府。
而清澄带着文昱边躲避边疗伤,此时已经恢复的差不多。文昱被折断的双臂早已接上,虽然还没有多少力气,不过已能正常活动。但他毁掉的全身各大经脉,怕是再难恢复,今生是无法再修习道法了。
文昱试着运了下气,但丹田处如干涸的湖泊,无一丝回应,他自己更是一阵气喘力虚,差点跌倒。不禁想到,这辈子真的是个废人了吗?
“别急,总会有办法的。”清澄走进屋里,以前总是一身黑衣的她如今换成了素衫素裙,看起来少了几分神秘,多了几分灵气。
“清澄,你这名字真的不像魔门中人。”文昱笑道,脸上一副玩笑之色。
这几日,两人之间关系似乎近了一些,文昱对她不再不理不睬或者冷言相对,两人有时会沟通言语几句,但都不再提仙魔门派之事。
“师父教我功法不到十年,从未让我参与过绝门任何事,后来他把我安排在酆山修炼,不久就爆发了仙魔之战。魔门妖孽,不过是仙门中人对我们的成见罢了!”清澄叹道,仿佛觉得成见如同后面高不见顶的无间峰,让人难以撼动。
“你师父绝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文昱盯着她,脸上说不清是何表情。他想起与绝神的两次见面,两人要不在谈天论道,儒雅清幽的原五绝仿佛就像知己一般,两人对修行一途有相似的道心。要不就是在逆天破道,霸气无匹的原五绝更是给他留下力破虚空,白日飞升的宝贵经验。
清澄看他今日心情不错,便也站到窗前,与他并肩而立,轻启朱唇,道:“我师父他,其实是个可怜人!他是昆仑弟子!”
文昱瞪大了眼睛,无比震惊,却不忍出言打断她。
“绝门中就我知道此事,可能因为传授功法的原因,师父告诉了我,并让我发誓不得告诉任何人。当年师父在昆仑时,他所在的堂内弟子与人发生争斗,破坏了昆仑一个叫九龙壁的镇山至宝,他引咎退出了昆仑。”
“后来师父到了中土,斩杀或收服魔道的五派之主,成立了绝门。其实魔道之前五大派互相蚕食吞并,都在极力壮大自身,不断爆发战争,死人无数。我师父来到之后,看不惯这些惨烈争斗,这才雷霆出手统一魔道,成立绝门。”
“魔道突然出现了一股集中的强大势力,这是仙道各派所不能容忍的,再加上以前五派疏于约束,惯于征伐相斗,与仙道各派不断生出冲突。后来师父应约去了西嵬关,结果爆发了仙魔之战。”清澄静静的说着,眼睛仍然看着屋外的白色世界,仿佛感觉到人心若是觉得白色是黑的,那一定就是黑的。
文昱一时沉默了,若是在两个月前,他对清澄的说法肯定嗤之以鼻,定会觉得荒谬无比。但此时,经过了无间峰一系列之事,他突然心中动摇了,什么是仙,什么是魔,真的只是悠悠众口中的仙魔吗?
“你知道当时想出利用火神山的焚火大阵除掉我师父,并到三邱山邀我师父前去商议仙魔停战之策的是谁吗?”清澄转脸看向他道。
文昱心里不知怎么,似乎知道答案,但又不愿是这个答案,“是我师伯东一真人吧!”
“没错,后来绝门被仙门各派围剿殆尽,我师父也被镇压在火神山炎罡岭一百年。”
文昱叹了口气,道:“你师父脱困后不该灭人宗门,滥杀无辜,更不该杀我师伯。”
“那都是你道听途说之言吧,火神山洞主苍炎,还有你东蒙仙宗宗主东一真人确实是师父所杀,至于其他门派及普通弟子,师父何等身份,又岂会屑于出手。”清澄道。
“好了,不要再说了,这些事都过去了,他们的恩怨就当随他们的离世都消散了吧!”文昱轻舒了一口气,仿佛吹走了自己多日的愁闷。
清澄看着他阴霾渐去的俊逸侧脸,心中仿佛也看到了那座无法逾越的成见之山,已云开雾散,就在眼前。
屋外的雪花似乎小了一些,一位黑衣妇人站在门外雪地里,像是心中大受触动的样子,本来雪花落到她身边几尺,便消失不见,但此刻有几朵竟落到了她的衣袖之上,久不消散。
她仿佛看到了多年以前的自己,为了正道不容的爱与师门艰难绝断,因为所谓的仙魔殊途,又与所爱无言决断。看到这两人,他似乎就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与他,多么相似的开始,她突然很不愿见到文昱与清澄以后会是自己的结果。
黑衣妇人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正是当时南一真人给文昱的那个,也不知她从何处所得。她打开小盒,把一枚淡黄色的丹药放了进去。
“无殇,对不起,我终究逃不脱这天意。绝神那颗能让你重聚魂魄的聚魂丹已经没有了,这颗聚元丹恐怕不能让你回来。这本来就是绝神的东西,还是还给他吧。”
她的面纱下似有一滴清泪滑下,落在这无垠的白色里,消失不见。
一袭黑影飘进了屋里,带进来一阵冷风。两人看是前几日的黑衣妇人,清澄松了口气,正想开口,黑衣妇人一掌拍往文昱额头,旁边的清澄已来不及出手,只能惊呼一声。掌力虽猛,但在距离文昱额头半寸处停住,掌风吹动文昱的头发向后飘散,他的额头眉心有一个模糊的弯月形紫金印记若隐若显的显露出来。
“绝神竟然将一身神通传给了你,为什么会这样?”黑衣妇人疑惑道。继而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盒,递给清澄。
清澄有些疑惑的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有枚淡黄色的丹药,奇道:“前辈,这是?”
“这是你师父送我的聚元丹,普天之下仅此一颗。能聚人生机神元,对人身体各大经脉亦有重铸之效。”
清澄眼中满是光彩,向文昱喜道:“太好了,你能恢复了。”
文昱一直盯着清澄手上的小盒子,这是师父送给他以防松清对自己出手的,但已经在逃避追杀的路上丢失了,不知被松清从何处寻到。
文昱对曾杀害衍州很多无辜之人又放绝神重现天下的松清自是没有好感,冷哼一声道:“丹药就不必了,请把那个小盒还给我。”
一缕劲风袭来,文昱全身被定住,松清拿起那枚丹药,不待文昱反应,捏住他的嘴就把聚元丹送了进去。
“这可由不得你,绝神把一身神通传给你,清澄这两月以来救你护你照顾你,你小子若是有半点良心,就赶紧恢复修为,以后好好保护她。”说完解开了文昱身上的禁制,快步向外走去。
“这是你用来救落无殇的丹药吧?”文昱想不透如此重要的聚元丹,定是松清用来复活落无殇的,为何会给了他。
松清停下脚步,看了下远处的雪峰,似乎自嘲般的笑了一下,“无殇已是死人,一百多年前就死了,即使复活,天下也再无他容身之处。”她回过头来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清澄,道:“况且这是天意。”
“臭小子,好好待清澄。正邪之分,仙魔之别,不在仙门,不在红尘,只在己心。”黑衣妇人说完疾步而去,很快消失在门口,只余一声萧索轻叹传来,“最苦莫过痴情客,落魄无非软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