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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三,南方的小年,一年到头的繁忙也告一段落。女儿的一张折纸落在地上,我捡起来随手叠着,叠着,叠出了一段童年时光……
清晨醒来没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却迎来纷纷扬扬的江南初雪,真是惊喜!
江南的雪啊,真像个女子,温婉而来,不像我老家山东的雪,来之前一定伴随着呼啸的朔风,若是能下一场平平静静的雪,那真是奇了怪了。
伴着雪来的是年味儿,还有奔涌而来的记忆,童年的记忆。
土地上,一群少年围在一起,其中一个穿着花棉袄的小男孩,高高扬起的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宝”,眼睛瞅准角度,将腰一扭,重重拍在地上同样精美的“宝”上,一瞬间,人群欢呼起来,羡慕的看着花棉袄男孩手中的两个宝。
不必说天还没亮就出发的赶大集,不必说堆雪人打雪仗放炮仗,也不必说像闰土说过的雪地抓鸟,单单是打宝这一项,就足以说个半天了。
打宝,顾名思义,要打,可是这个宝是个什么东西,又是如何打,我们又是如何从中获得乐趣的,且听我慢慢道来。
打宝之前得先叠宝,叠宝既要有好的材料,也得有好的手艺。如果你的材料太差劲,没人瞧得上,当然是不会有人跟你玩儿的。于是每逢放年假,我们这群小朋友们就化身侦缉队,眼睛堪比蜜蜂寻蜜,狼狗嗅肉,只要大人一发了挂历——九十年代很时兴的新年福利,当然商场里消费一定的金额也是可以兑换的——他们保准得先藏好,否则,这家的孩子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偷偷撕下几张叠宝。“这个封面反正用不到,能送给我吗?”“封底也不用对吧”只要大人不答应,这些问题就会像蚊子哼哼一样,萦绕耳际久久不散。要是哪家大人准备了一条香烟过年,你看着吧,这家的娃娃得一天问十遍“爹,你啥时候开啊!”还得嘱咐二十遍“千万小心,别撕坏了,我得叠宝。”吃着饭还得跟妈妈说一句“我爸开烟的时候让我来啊!”然后表现得格外乖巧。
书,也是叠宝的好材料,但是没人用,那时候是很爱书的,第一是因为书比较稀少,第二是因为书要留着,给弟弟妹妹用,亦或是过两年打包卖废纸钱。在我印象中,还真没有用书叠宝的人。
解决了材料问题,就是手艺问题了。也不知道是从谁开始传下来的叠宝手艺,期中还有一些门道的。叠什么样的宝厉害,能在对抗中占便宜,于是在我们孩子中间就形成了不成文的等级。高手段是不屑于和新手玩儿的,因为新手的手艺不行,赢来的宝也就没多少价值。那个时候,每天出门,要先把自己的宝整理好,由小到大排列好,像大人夹公文包上班一样出门,也许当天回来的时候满满收获,也许回家的时候会两手空空。
那么,宝,到底怎么叠,其实也很简单:首先,准备两张长宽1:3的长方形纸质材料,一横一竖中点重叠,形成十字架的形状;然后,把十字架的四个头上的正方形延对角线对折,四个角按照相同的方向依次对折;接着,将四个三角形折向中心;最后插合在一起。一个宝就形成了。这是最简易的宝,还有厚宝——有人用了四五层纸折,又重又厚,还有大宝——我印象中最大的宝得有两个拳头那么大,这种宝可不容易赢过来。
叠宝需要大力气,对战输赢却很简单——用自己的宝把对方的宝打翻或打正即可获胜,赢得对方的宝。然而,不管空转翻滚多少圈,只要宝没翻身就不算赢。不要担心有人耍赖,因为一旦开战,周围的围观群众会第一时间前来解说点评,点评内容包括这个宝的材料优劣,有的分析战况,还有的人打赌谁能赢,还有人借机惋惜别人手中拿着自己千辛万苦叠出来的宝。虽然规则很简单,但是对战起来需要综合考虑,现在想来,这项运动原来是一项集体力、智力、情商、逆商为一体的群体运动项目啊。
对战场地那也是很讲究的。如果你选择坑洼地带,就需要选能在这种地带发挥优势的小宝,当然这个不绝对,也要你分析对手的宝和对手的心理。一旦开战,对战时间可能持续到晚上。得益于春节家家户户挂灯笼,即使是晚上也能提供良好的对战氛围。
对战心理至关重要,胜不骄败不馁,适可而止,及时止损的理念,在童年打宝的过程中我就早早领悟了。欲擒故纵,以小博大的战术也时时生效。
村里已经上初中的亮亮是个打宝高手,经常会送一些战损的宝给我们,所以赢得了一群拥趸。村东头的朋朋喜欢收集宝,轻易不出手,所以能被他看上当对手也是一种荣耀。我的同学小飞是个机灵鬼,是个改造宝的高手,比如“加厚宝”“沾水宝”“浸蜡宝”等五花八门的新式宝,顾名思义,加厚宝是用好几层纸张叠起来的宝,这种宝因为沉重所以攻击力特别强,亮亮的中华烟盒宝就是被小飞用加厚宝赢去的,但是这种宝也因为圆润,而特别容易滚动,优缺点明显;沾水宝也是名副其实,外层用隔水的纸张,内衬纸张沾了水,既薄又重,功防兼备,后来被凉凉发现端倪后,好长一段时间小飞没了对手。浸蜡宝是指用蜡烛油滴过得纸张叠出来的宝,这种宝晶莹透亮,易于长时间保存,曾经一度风靡。
很久没有回故乡了,老房子改造了,土地变得平整坚硬,打宝没了战场。小伙伴们都长大成家了,穿上了西装革履,也已经不再战斗了。但是叠宝的手艺,永远深植在我的基因里,偶尔拿起一张纸叠来叠去,便可能会迭出一份沉甸甸的回忆。
童年的记忆闸门一旦打开,就如江水泛滥,一发不可收,一个简单的宝,原来寄托了我对过往的无限眷恋啊。
宝,多么有智慧的名字啊!现在回想起来,你也真算得上当年的宝贝,你陪伴了我的童年,曾经温暖过我的世界。
我写这一切,只是为了纪念逝去的童年,简单的慢生活,和人交往的生活,而现在,快乐和悲伤,也全都记录在跟宝一样大的手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