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玉衡很想让自己否认这一点,但依着大哥的古怪性格,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不过也没什么,等他回去让大哥说几句出出气就肯定没事了。
虽然月曜阁上开的这一桌家宴上人并不算多,但打着的是为殷玉衡庆贺十岁生日的理由,几乎每个人都要举杯恭贺一下。两个年纪还小的弟弟没来,殷玉衡是席上的主角,又是年纪最小的。虽不至于让他也陪着喝酒,但各个都是他的长辈,也需要站起身频频应付。这种熙熙攘攘的场面,殷玉衡向来不喜欢,他宁愿在亢宿苑里和大哥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过他的生日。
殷玉衡向来都是乖巧不爱说话的孩子,所以在饭桌上不声不响,也没有谁在意。这些位殷玉衡都分不太清楚谁是谁的长辈们互相热络地聊着天,吵嚷声让本来就有些头疼的殷玉衡越发难受起来。
“咣当!”杯盏猛烈撞击桌面的声音忽然传来,那些热闹的喧哗声立刻戛然而止。
殷玉衡抬起头循声看去,却发现是大哥殷天枢一脸阴郁地站起身,神情莫明地环视了桌上的所有人,连声招呼都没有打,便扭头离去。
听着楼梯上一步步急促远离的脚步声,殷玉衡反射性地站起来想要追过去,但这时一只大手却按在了他的肩膀上,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淡淡道:“不肖子弟,不用管他。”
殷玉衡只觉得浑身都被笼罩在一股难以抵挡的气势中,让他四肢无力,无法抵抗,只能缓缓地顺着太爷爷的力道重新坐回在椅子里。殷玉衡懦懦地唤道:“太爷爷……”
殷岁星直接打断了殷玉衡的辩解,阴沉地说道:“玉衡,你长大了,也要考虑自己搬出来住了,知道吗?”说完别有用意地看了一眼一旁状似恭敬的殷文昌,也就是殷天璇和殷天玑的父亲。
殷玉衡心下一咯噔,但也无法在这种时候忤逆太爷爷,不过他也没有应声。
还只是考虑而已,还好还好。
不过大哥今天果真很奇怪。
殷玉衡悄悄地把大伯脸上闪过的古怪神情收入眼底,心中越发的疑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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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洁的月亮被厚重的云层严严实实地遮挡住,亢宿苑门口的灯笼被一阵海风吹过,蜡烛抖动了几下便在黑暗中熄灭了,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走进了亢宿苑,半晌都没有点灯。
殷天枢的双目在夜晚一样可以看得很清楚,他一路冲进自己的屋子,一边低声咒骂着,一边脾气暴躁地踢翻屋里的案几。
居然被那个混蛋暗算了!在他的碗里下了荆芥草!是想当众看他出丑吗?
殷天枢发了一顿脾气,砸碎了屋内的许多摆设,最后捂着剧痛的额头,跌坐在地。
此时月亮重新从云层中探出了头,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窗棂,柔和地洒在房间里。殷天枢低头看着自己在月光下的倒影,抖了抖头上冒出来的两只毛茸茸的耳朵,不耐烦地甩了甩身后的尾巴。
是的,他殷天枢,实际上是高阶灵兽与人的混血。他的母亲,就是他父亲的伴生灵兽。
这也是琅琊殷家容不下他母亲的原因。
对外宣称他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而死,实际上是被迫与父亲解除了伴生契约,随后被放逐离岛。而一直被瞒在鼓里的父亲,在伤心欲绝心灰意冷后,娶了白藏陆家的四小姐陆幽天,也有了殷玉衡。
之后也不知道是谁有意还是无意地透露出母亲未死的消息,不声不响地便让父亲为了寻找母亲,主动离开了琅琊岛。
殷天枢扶着额头冷笑,去了刻意的伪装,他额头上的兽纹并不是只有那么简单的几条纹路,而是繁复而又精致,彰显了他强大的实力,只是头顶上的耳朵和身后的尾巴有些多余。
没错,他同时拥有人与灵兽的半灵兽血脉。也就是说,他既可以成为御兽师,也可以成为其他人的伴生灵兽。
只是他小时候无知,吃了殷家刻意放入吃食中的抑制炼气的药物,导致他在御兽决上并无多少进益,十岁那年兽纹觉醒之时也并不起眼。
后来他便多了个心眼,坚决不吃其他人送来的食物,专心培养自家弟弟的手艺。
他知道那些老头子打的主意,他们根本不把他当成殷家的子弟看待,而是想等他长大后,让他成为殷家人的契约灵兽。
打得一手好算盘!
殷天枢随手锤碎了身旁的案几,锋利的木刺划破了掌心,他抬手缓缓地伸出舌头舔舐伤口,在舌尖尝到了自己鲜血的味道。
伤口在用可以察觉到的速度痊愈,殷天枢眯起了丹凤眼,头顶上的耳朵惬意地抖动两下。
如果非要让他选择一个人来缔结契约的话,那么他只可能选择自家弟弟。
从小一手带大,而且他早就把他视为自己的所有物,身上穿留有他气味的衣服,做他喜欢吃的菜。而且看今日兽纹觉醒的程度,他们兄弟俩一定是一对完美的契约伙伴。
而今天那殷文昌搞的这么一出,无外乎就是想要他们兄弟离心。用荆芥草让他恢复原形,而不想暴露的他定然会提前离席,让自家弟弟心里不舒服而已。
实在是太小看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了。
殷天枢勾起唇角,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鲜血,计算着自己这样的状态还会有多久才能恢复正常。喏,应该还来得及回去接小弟回家。
心情正好转的时刻,忽然毛茸茸的耳朵竖了起来,还没等他有所反应,门外便传来了几下敲门声,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突然响起:“大哥,你没事吧?”
殷天枢的笑容僵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