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太后她多大方啊?她扔的那个花瓶是雍正年间的斗彩加粉彩云龙纹双耳瓶,是老傅送给我收藏的,价值连城,慈禧太后都破产了,这样的宝贝还是说砸就砸,既然当妈妈的这么大方,我这个做女儿的也不能落后是吧?我当场把她挂在门口的、她最后一件奢侈品丝巾撕烂了,撕成一块一块的条儿。
我嘴上也没饶着:“正好啊,我手上被你划了个道儿,拿你的丝巾包扎一下。”
但我也是这时候才看见,我手上原来有许多道伤痕。
哦,我想起来了,上辈子慈禧太后天天发疯,给我弄点儿血痕也是常有的事,今天也不算是特殊事件了,是后来慈禧太后死了我的伤口才都慢慢好了,那要这么说,今天反抗还是我太“小题大做”了是吧?可惜了,她以后每天都要体会我小题大做的不孝女性子了。
我看见血痕心烦意乱,伤口太多,我都不知道该包哪一个的好了,只好先把刚划下的那一个包住,至于其他的,反正都已经晾了这么久了,再晾一会儿也不算什么。
我把伤口包好,回过头去对峙慈禧太后,她还是愣在原地,似乎在确认这个刚进门的我是不是她的女儿,没一会儿她确认了,就又开始发脾气。
骂的多脏的都有:“不要脸的东西,跟哪个野男人出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没人性的人,你妈在家里难受着,你天天不知道跑到哪儿去勾引男人。”
“一想起你来我就来气,我和你爸离婚那会儿,让你来决定一下跟谁,你是扭扭捏捏的不来,跟着林默写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毛头小子瞎混,他都快死了你还不放
手!你不知道吧,他就是你那亲上天的林阿姨小时候出去瞎混被渣男骗进小巷子里苟且才生出来的拖油瓶!你现在也要和那臭婆娘一样,哪天给我也抱回来个拖油瓶!我可不要……”
我不介意她怎么骂我,毕竟骂我的人多的是,说我不要脸的也多的是,我能不要脸的攀上高辛辞,揣着个娃硬挤进高家,难听的话可在结婚以后呢,慈禧太后骂的几句算什么?段位低太多了,但我忍受不了她骂写哥和林阿姨。
“没他们没他们我早死了!”我抓起门边置物架上的一把剪刀就冲她扔过去,“你眼里肮脏的人,是把我从小养到大的人,如果他们肮脏,那我也跟他们一样,你大可以把我也赶出家门去,我一句怨你的话都不会说真的,反正我也从来不把你当妈,没有一户人家的妈妈可以做到像你这样,你还以为自己有多么高尚呢?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还有我跟你在一块,你哪能得到老傅的怜悯,还有家能回,你早就流落街头了!那时候你也就跟林阿姨一样了!跟我们一样!肮脏!”
慈禧太后的脸被我一剪刀扔过去划出一道痕来,她捂着脸哭了,我没有半点可怜她,我只想知道她怎么还有脸哭,人到底要怎么活,才能活得像她一样。
我不想跟她吵,我怕我有一天被她同化,我不想过跟她一样的人生,我嫌恶心,所以我骂完这几句就走了。
砰一声,我关上防盗门,下楼,然后一只脚迈进黑夜。
这么晚了,不回家,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但我就是宁愿流浪都不要回“家”去,那里面满满的都是我儿时最可怕的回忆,我一点儿都不想再经历一次,我不怕我这一夜不回去慈禧太后又要怎么骂我,也不在乎她发QQ动态说我怎么怎么样,她的朋友们又要怎么议论我,我想我的人生是要给自己过的,她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去吧。
我顺着小区花坛一直走,走到河岸边,两手抚上冰凉的栏杆,这样的冰冷让我感到清醒,我才松快一点儿。
重生第一天,才第一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还不知道以后要怎么样……我都不必想以后,明天怎么过我都不知道。
写哥死后的每一天,最爱我的人死后的每一天,我过的都是灰暗的,忙忙碌碌、碌碌无为,我不清楚他死以后到底是什么还在支撑着我一直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没有早早陪着他一起去死,这个世界明明对我这么不公平,我又何必一直赖在这儿呢?或许是……对死亡的恐惧。
写哥死之前的痛苦,我永永远远都记得,别说一辈子,几辈子我都忘不了,我那时候好害怕,却还是硬逼着我自己一直陪着写哥,牵着他的手,看着他从挣扎走向死亡,我害怕,可那时候,我满心都是如果我可以替他承受就好了,只可惜不能,他还是死了,那个时候,我的心也跟着他一起死了,我不知道我这副身躯是怎么捱着又活了那么久的,我都佩服我自己。
我好不容易死了,上天为什么又要让我重生,还要让我重新体验一回这样灰暗的人生吗?还是要让我崛起,把那些伤害我的人都踢走?那老天爷你真是赌错人了,我没那本事,也没那心情,我或许真的一点都不想让小后妈陆澄澄或其他伤害我的那些人好活,但我并不会费多大力,因为那都太不值得了。
我何必累着我自己?我思考这个问题,发现好像真的没有必要,我想,反正在不远的将来我还是会死,这期间我又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事情,我为什么还要费心费力重过一遍这样的人生呢?我又不需要当个什么让所有人都佩服的“大女主”。
我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的河,我有一种欲望,我想要跳下去,完成我一直没能完成的愿望——去陪写哥。
我伸出一只脚去……
但就在这个时候,我肩膀上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一回头,是高辛辞。
我才想起来,他也是我短暂的一生中、少有的一个真心爱我的人,我生命中最后的一点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