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像条案板上的鱼任凭处置了?万一外人准备的不好看怎么办?唉呀,自己的婚礼,婚服不能自己定,你这活的也太憋屈了!”寒露愤愤道。
我也无可奈何,这就是两家的规矩,再说了,到底只是个订婚礼,我就先不给家里找麻烦了,等到将来结婚的时候再挑刺也不迟,至少这次婚礼我不是让家里蒙羞的,我已经很知足了,要知道我上一世,那可是穿着婚纱出了傅家门的。
我低下头笑笑。
躲了一天,我生等到太阳快落山才回去,刚到老宅大门口就看见邵勤在那里左一圈右一圈的溜达了,我就知道,老傅今天肯定是要见我的,躲也躲不掉。
老傅把谈话的地点选在了祠堂,邵勤送我过去,刚到了地方就见到门口乌压压的围了一圈人,还算面熟,我知道他们都是老傅这些年来培养的心腹,小事都不用他们出动的那种。
邵勤走在我前面,他过去时,人群立刻为他闪出一条路,我跟在他身后到了门前,钥匙开了门,邵勤请我进去,远远地我就看到老傅在里面看着堂上红木金边的牌位发呆。
看着老傅那难以言说的麻木,我突然有一瞬间就觉得、我们父女俩当着祖宗的面密谋什么也不错。
我跨过门槛,祠堂大门在我身后被关上,天黑了,小院里也黑漆漆的,看着祠堂里的昏黄的烛火我才得以摸进去,刚进门,老傅叹了口气。
没有先回头看我,老傅点燃三炷香朝上拜了三拜,我看见他身体稍稍倾向左边,将香插在香案上,老傅退后几步朝我招招手:“给你奶奶上柱香。”
我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上前去虔心拜过,同样是将香插进香案里,我却并没有急着起身,而是回过头去明知故问了一句:“爷爷呢?”
老傅森然一笑:“你拜他,倒不如等百年之后去拜杀他的凶手。”
我低下头去苦笑两声,扶着桌子站起身,退到门槛前一步,喃喃道:“还真是。”
“你早就知道?”老傅有一瞬间的讶然,不过很快也镇定下去,他走到我前面,又像方才那样呆呆的看着奶奶牌位的方向。
荆舒华。
傅家唯一名正言顺、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进门来的大太太,是老傅的母亲,我的祖母。
我轻轻的摸了两把眼泪,看着老傅高大却又矮小的背影,我心酸的很。
不对,我又矛盾了,高大和矮小怎么能同时形容同一个人呢?
或许,对于我来说,他作为父亲是高大的,对于祖母,他作为子女是矮小的。
沉吟了好一阵儿,老傅缓缓开口:“食物相生相克的方法是最难察觉的,当年,老爷子再厉害,也始终改变不了咱们傅家就是暴发户的事实,除了他,剩下成百上千的后代没几个人念过书,更没人精通药理,所以只要老宅子里的医生和厨子都为我所用,我的做法就是神不知鬼不觉。每天变着花样伤身的饭菜,老爷子不知不觉的吃了五年一个月零九天。”顿了顿,老傅回过头,靠在红木桌上疲惫的看着躲在角落里的我:“时时,你害怕吗?”
“不怕。”我斩钉截铁道:“他活该。”
老傅低下头去笑笑,逃避我的那一瞬,我看到他老泪纵横。
“其实在很早以前,我知道奶奶死因的时候就想过这种可能,只是一直没有证据,这个想法就不了了之,直到我刚刚看到你上香只向着奶奶,我突然就明白了。”我轻声道:“爸,你还好吗?”
“这是我一生做过最痛快、但也最后悔的事,老爷子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但他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一场大火,杀我个措手不及,改变了太多事。”老傅不紧不慢道:“我拼死冲进火里救出了你二叔和小叔,但把鸣棋落下了,出来之后,老爷子问了我一个问题,他问我,为什么要救鸣堂和鸣延?我明知道如果他们死了,傅家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我想了想道:“因为担心爷爷鱼死网破,如果他有后手,很可能会在扑灭大火之后把掌家的位置传给二叔。”
老傅笑笑,摇了摇头:“不,掌家的位置,你二叔最多辅助,他坐不了。”
“为什么?”我扬了扬眉问。
“论才干、谋略,甚至是在家里的威望,他不输我,可有一样东西把他彻底钉在了耻辱柱上,我容他,他是傅家的二爷,我不容他,他就什么都不是。”
“那样东西是什么?”
“身世。”老傅回过头看着我的双眸道:“咱们傅家是在国外发家的,那时候没人管老爷子的私事,只要他有钱,停妻另娶几个都无所谓,可你想一想,二十六年前他已经回到国内、住进老宅了,有法律明文规定只能一夫一妻,就算他已经娶了,回来也只能放下,在家是太太,出门就只是女友,明眼人谁看不出来真实情况?太太丢得,可儿子是丢不得的。”
“那就是为了兄弟情谊了。”我若有所思道。
老傅微笑着点点头,又回过身去拿了一炷香点燃:“我确实不忍心,所以还是回去救他们了,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没有那个狠心的,我又不是没有动过手,自己后悔了又收手罢了。我想,我再恨老爷子花心滥情,再恨他薄情寡义逼死了你奶奶,鸣堂和鸣延是无辜的,我跟鸣堂从小一起长大,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鸣延年纪小些,我是嫌他麻烦,可他那时候才六岁,我怎么忍心看着一个六岁的孩子活生生的被烧死?就像你如今,知道了澄澄是私生子,也恨过他,不也和他和睦相处了么。”
我默默然,后又无奈笑道:“他是个好人,碍于身份,我可能一辈子不会真正喜欢他,但只要他能平平安安的过,我也不是非要赶尽杀绝的,好在陆茵茵并没有教坏他。”
“时时,答应爸,就算哪一天你发现澄澄其实并不如你的意,容不下了,不要自己动手,会毁了你的前程。”老傅恳切道。
“那他呢?就该顺从着我的心意活着吗?”我抬眼问道。
老傅回顾看我一眼,极尽温柔道:“他是私生子,就算这世上有什么人欠他的,那也只有他的父母,可你不一样,时时,他的存在就是亏欠你,他生来就应该是你的附属品,如果不是,那他就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话是为我考虑的,足以看来老傅是真的爱我,可我却怎么想都觉得寒兢兢的,最后悟出一个道理:这世间,本来就没有什么绝对的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