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的人群离开医院,从高层往下看,底下是黑压压的一片。
高家和傅家平分秋色,身后是不争不抢、制服整齐的侯家,一行人坐上自家的车辆一路行至高家大宅落煜飞霜。
浸鸯阁是专门收拾出来作为未来夫人的房间,圆形的楼型,分出里三层外三层,最中间才是傅惜时的房间,高辛辞、梁森和侯向阳守在其中,医生和护士隔一层等待召唤,安保也分三六九等,或是阵营不同,傅惜时自己的人守在里三层,而后分别是高家人和傅家三房人各占外一层一半,高家人占满外二层,傅家人占满外三层。
但即使安保如此严密,阵阵辱骂声还是声声入耳,梁森有时候就在想,欺软怕硬的人是会这样的,医院傅董和二爷那边都是空荡荡的无人造次,但谁给周家人的自信觉得大小姐就是软了?
他瞅准了门口经过的裴圳,随手挑了个茶杯“砰”的一声砸到地下去,果然吸引了裴圳的注意。
“忍够了,再忍下去,当我们小姐是好欺负的了。”语气平淡神色冷漠,简直连高辛辞都看不出他是不是在发怒。
“好了,小点儿声,惜时要休息,你砸个杯子是能把她吓醒怎样?”侯向阳皱了皱眉头,他背着身,自然是看不到门外的裴圳的。
梁森淡然一笑:“侯小少爷,医术这方面我一窍不通,但我还是觉得外面那么大的争吵声我们小姐照样是休息不了。”
“那你想怎样?”
“上百人的安保是没长手还是没长脚?最多临了了,还请您和您家的医术高手多费心了。”
高辛辞原是烦躁,但一想,梁森从来不是这样冲动的人,他侧了侧身,果然见到裴圳停了停,又面无表情的从门口走过。
“到底是一家子,真动了手,你让时时在三房之后如何立足。”高辛辞装模作样的掖了掖被子。
“不打这趟,以后她在全家都无法立足。”梁森解开手腕上的袖扣,“我最多再等十分钟。”
“我去看看吧。”高辛辞披上衣服走了。
梁森浅笑笑,看来真是成了,裴圳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周家受辱,而高辛辞更不会是比他冷静之人,试想前些天意外给傅惜时灌了酒的石濂,一周之内,股市亏空,家破人亡。
看来用不等十分钟了。
但眼前的傅惜时还是个麻烦。
他关上卧室的门,在侯向阳还在疑惑的过程中,房间里响起幽幽然的哭声,他上前去掀开被子坐在床边。
“忍不住了吧?”
“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医学奇迹在眼前发生,侯向阳瞪大了眼睛,看着傅惜时从床上坐起来又被梁森轻轻抱在怀里他才反应过来,都是装的。
“惜时,你还好吗?”侯向阳没有半分缓和,反而更加担忧。
有时候,心理的问题比身体上的伤病可怕多了。
“向阳,我想问你个问题。”傅惜时哽咽着开口。
“你说。”
“你知不知道,孩子离开的那一刻、会很疼吗?”
侯向阳联想到眼下的事情,为了安慰他只能说出一个违心的结果:“会疼的,但是,很快就会结束了,小婶很快就进了医院了,打了麻药不会有什么感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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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说孩子。”傅惜时却忽然改口,她眼中盈盈挂着一颗豆大的泪珠:“两个月大的孩子。”
“啊?”侯向阳怔了怔:“哦!那更不会疼了,孩子在出生之前就算是个器官,更何况才有两个月大,还没成型呢。”
“对不起……”傅惜时再次说出一句,泪珠也完整的滚落在怀中,她俯身下去。
“侯小少爷,我有几句话要跟时时说,能请您先回避吗?”梁森一面搓着傅惜时的手心一面道。
侯向阳听过之后也只能离开,他一向不是个口舌机灵的人。
门关上了梁森才叹了口气,揉了揉傅惜时的发丝:“别难过了,这件事情无论是谁的错都不可能是你的错,这就是个意外,而且我查清了,三爷和三夫人最近本来就打算打掉这个孩子,医院都下了最后通牒了,本来就留不住。”
“我甚至还没来得及为我的孩子难过一场……”埋在膝上的傅惜时忽然模模糊糊的说了一句。
也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她真正在哭什么,这其中一定是有对弟弟妹妹的惋惜,但更多属于她自己,属于那个刚刚失去孩子也失去生命的自己;属于她的第二个孩子,属于那个刚刚两月、只能被称作器官的孩子;属于所有被血婴勾起、不知该被称作前世还是噩梦的回忆。
“什么?”梁森听清一半模糊一半,他有些不可思议的凑过去。
但是结束了。
“没什么。”傅惜时起身,抹了把眼泪:“你是说,小婶原本就想打掉这个孩子,就这么倒霉,趁着这几天让我给赶上了?”
“算是吧。”梁森顿了顿:“三爷还难过,但是他说的那些话看似也没有把事情往我们身上推的样子,你可以放心一点了。”
“那可未必。”傅惜时呆呆的看向一处,“小叔现在未必会想什么,刚才推开我也不过是因为担心小婶,但是人言可畏,小婶自打柳宗兰的事后就一直看我不顺眼,她没了孩子,没办法责怪小叔,肯定会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枕边风不知道会吹多久,我堵不上她的嘴,但周家人我们得收拾了,省的给她做了后盾。”
“小高总刚出去了,我想让高家出头逼退周家,总不会还让周家把仇恨记到我们身上了吧?”
“高家是我们长房的姻亲,高辛辞是我未来丈夫,他出头和我出头有什么区别。”傅惜时满是烦躁的甩了甩手:“我们得想别的办法,最好,是让小叔那边主动,但是小叔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小婶身上,万一小婶真留下什么损伤,别说他来护着我,我以后跟他独处都得小心被他推下河去,我知道我这样想很没良心,对不起小叔这些年对我的关爱,但是梁森,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可以无所谓我可以去替那个没有出生的孩子赔罪,但我要为我身后的人着想,谁都别想伤害高辛辞,也谁都别想伤害我长房一脉。”
“我明白的,你别急,我肯定是向着你的,你无需跟我解释这些。”梁森上前拍拍傅惜时的肩膀:“就咱们两个人没办法想的完全,不如把小高总叫回来,我们一起商讨一下怎么做吧。”
“不要告诉他,我不想让他看见我这副模样。”傅惜时哽咽道,又故作坚强的看向窗外。
“自保之举,无畏贵贱。”梁森还想劝解。
但傅惜时已经下定了决心,她不肯回头,自顾自的陷入无边的黑暗。
“可我想要保住一条命,所要做的错事太多太多,我不是一个能将感情至纯至真的人,我会脱离他真正爱恋的模样。”
她轻轻覆上床沿、用被子紧紧盖住自己,哭声是让人绝望的。
“但是梁森,我真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