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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旧事翻腾,梁津是那面镜子,站在她面前,她便无处遁形。
她僵直得愣在原地,而梁津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
那声音依旧动听,甚至是轻柔温和,“小陈大夫,久仰大名。前日比试箭术时捡到了这块夔龙玉佩,本以为是广安王殿下之物,多方打听下才知此物归属,特此来归还。”
陈泠月眼瞳骤缩,哑着嗓子回道:“多谢。”却不敢伸手去接,梁津见状只当她为人冷淡,放在身前的案几上。
梁津笑着向她拱手,又向陆阙告退,除此之外并无再多表示。
她听着胸腔中急速跳动的声音逐渐归于平静,冲到脑门的热血散向四肢百骸。
也是,她与梁津最后一次见面大概是五六年前,梁家将他从云和接走,他来找陈昭商量年后考学的事。
旧时她也从山中得了假,与他们一同玩耍了几个月。那时,陈昭尚有心思吟诗作赋,云和多水,秋天潮湿阴冷,她与梁津倒是觉不出什么,陈昭总说身上几处关节发痛发胀。
想来那时,有些事已初露端倪。
年后陈昭来信,信中掩饰不住的开心,说梁津即使没有拜作苏家门生,也在策试中得了探花。
而对他自己却只字不提,她以为陈昭落榜不愿多讲,后来才知,陈昭则被关在家中错过了进京的日子,只能等着研习医术继承祖业。
时随事易,她容貌已变,嗓音为了更像男声故意作哑,梁津更是听不出,他应不记得才是。
她似濒临窒息的人得了喘息的机会,连陆阙走近都没发觉。
她拾起那枚触手生温的玉佩,此物陆阙赠予她时只说能自由出入营帐,大概是他的身份象征。她竟然差点弄丢了,怕是在陆阙那里罪加一等,又不知他会如何怪罪……
“人都走远了,还想着呢?”
话虽然不是出自陆阙之口,却一样讨打。
陈泠月心下有些烦乱,没心思搭话,退后几步微微躬身,示意要走。
谢璟笑意盈盈地凑过来,没个正形儿的人忽然就端端正正地作了一揖。
陈泠月手忙脚乱地应付,但谢璟却十分正色:
“我回京那日才知和亲之事,多亏你力战突厥武士,否则拖不到陆景由找到为突厥公主诊断的医女。圣旨一下覆水难收。”
谢璟说这话时,目光中的杀意毫不掩饰。宫中不可说的秘事太多太多。皇子公主之间勾心斗角,背后的母族争恩夺宠,已经是见怪不怪。
但陈泠月直觉谢璟的杀意不是对突厥,更像是当今皇上。及笈时便有了自己的公主府,有一支只听令与自己的精锐军队,忌惮在所难免。
天家父女,或许就是如此。
说着,谢璟看了眼陆阙,此人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若论骄纵气人的功力,陆阙远在她之上。
她又道:“那日是我没搞清状况,用长枪伤了你。陆景由罚我帮你上药疗伤我也毫无怨言。今后若有用得着谢璟的地方只管来玉龙军找我。”
陈泠月扯出了个苦笑,那柄长枪力气再大些,她可能直接被打死在长乐宫中了。
既然提到帮她上药,看来是知道她的女子身份了。陆阙想得周到,更令她稍感心安,
“公主殿下客气了。”
她说话有气无力,一则她伤病刚好,受了风雪不太好受,二来这烧尾宴令她心绪起起落落,她有几分困倦。
“嗯,还有就是,”谢璟瞥了眼身后仰头数着灯台几根蜡烛的陆阙,快速附在她耳边道:“你若想见陈昭,可来我府上。”
陆阙几乎同时意识到了谢璟在做什么,上手要拦,她飞快地拍开他的手火速逃离,临走还不忘说;“你的乔迁之礼我放在文殊阁了,你年后上任就看得到。”
陈泠月还愣在原地,陆阙眉头微蹙,他早该知道谢璟藏不住事,他就不该让她来。
纪崇显然在一旁听的清清楚楚,但又不知个中关系,他只好一一记下,等楼舫回来再问,省得多嘴被陆阙罚,看他这几日的脸色,谁也不敢惹他。
嗯……不过陈大夫似乎岿然不动,所谓威武不能屈大概就是这样。
心中的敬意又多了一分。
堂中只留了几盏灯,三人相顾无言,却又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不离开。
又过了半刻,纪崇困得哈欠连天,连看热闹的兴致都无了,就起身先走了,
他热络地问陈泠月:“还不走吗?一起呗。”
转头又看到了陆阙那张阎王脸,撇撇嘴,自己走了。
两人之间的氛围愈发凝固,谁也不肯先开口。
堂中凝聚的热气随着人气消散,陈泠月弯腰拾起堆在地上的披风,却被陆阙抢先一步抓在手里。
“伤口还疼吗?”
陆阙忍不住终于说了出来,手上那件外袍却不肯给她。
“还行。殿下可否将披风还我。”
关心的话到嘴边,见她垂着脑袋,还是那副温吞无害的温良模样,他又绕了个弯,咽了下去。嘴上十分不饶人:“雪云香封了五感,还感受得到冷吗?”
雪云香药力早就过去,陈泠月知道他在有意无意刺她,往日当作玩笑话,而今落在耳边却像是被扇了巴掌一样酸涩……
初入世间,师门不在,筋脉寸断,家族没落,亲人离散。她屈居人下,受人庇护,是要安分守己。
彼时她沾了师父的光,下山前,得见一位能窥见天意之人,那人说,塞北有能够帮她之人。于是,她坚信任凭陆阙如何刁难,只要他能帮陈氏翻案,她都承受的住。
可再经历一次功力得而复失,沉疴难愈,曾经在云海霞光之巅眺望无边梅林的好光景,恍若大梦一场。
陆阙见她久久低头不语,乱了阵脚,以诡异的姿态去瞧她的神色。
这一瞧更乱了,她眸中水痕未干,似漾着微澜涟漪。神思愈发清醒,反倒更心绪难平,失意难安,沉溺在昏乱不清的记忆里。
“冷的。”
陆阙将自己温厚的大氅盖在她身上,直到她心绪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