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墙上的宣传图可知,这座位于高等学院办公楼半地下室内的巨型设施,就是垃圾处理装置。其子系统连接各层楼的投放口,位于中厅后部,人人触手可及的地方。
德尔美只知道大家要把垃圾扔到投放口,却从来不知道后面的故事,它漫长而神秘,充满了这座城市在超空间技术上的独特见解,和无数家庭厨房里的冰箱、咖啡机原理相同,都是和双星技术公司有关的。
这种特殊的技术要追溯到双星公司的特殊专利上。他们掌握了长短途超空间传输技术,既可以传送物品,也可以传送生命体,甚至可以传送小行星。
在卡布尼,在共和国,亿万户家庭,只要购买了双星的服务,就能将各种采购的生活物资,即时传送到冰箱、咖啡机、料理机、衣柜或者是车库里。
同样的,人们产生的废物,也能用这种方法送到回收装置里,再也不需要上门收垃圾,垃圾工再也不会把你辛苦分类的汽水瓶塞进工程渣土里。
但是学校怎么办呢?每个宿舍都安装一个传输装置?巨大的能量汇集,复杂的管线,宿舍楼里有三分之二的部分要被传送器的储能装置占据。学生们还要生活啊,还要过得舒服。他们需要空调、洗衣机和烘干设备,他们需要学习,需要娱乐,而不是走廊里挤满了能量转换线路。
所以最好的做法就是让一切不为人知。每层都有垃圾投放口——旧世界也是这么做的,几千年前,相同的办法。垃圾丢进去,不用管了,那里面有另一个世界,粒子的世界。
德尔美抬头仰望,从各层汇集来的管道,垃圾正在被综合,无数飞快运动的机械手,正在将它们彻底分类:金属、塑料、有机物、玻璃……在人们生活办公的楼下,看不到的地方,巨大的流水线昼夜运作,将废物引入预备队,为了重新登上战场而准备着,彻底地重复,无休止地重复着。
被分类的物体进入压缩机,一只无形之手把它们挤扁、捏碎,又揉在一起,变成可爱的小方块,比拳头还小一点儿,轻飘飘的,叮咚咚,在输送带上翻滚。
“原来我们就住在这样复杂的装置上面吗?”德尔美拿起了一个小方块,立刻引起了机械手的不满,发出咕咕声,要她放下资源块。
“还你咯。”她把方块随便丢回去,机械手连忙把它摆放整齐,又发出了咕噜咕噜的抱怨声。
如果这机械手还蹭你,那就要考虑它的猫耳朵在哪里了,德尔美。
往里面走着,她把鱼干塞进了有机物处理线,把铁筷子交给了金属回收装置。通过一道识别光线,德尔美来了兴致,轻轻敲打分类机器人,在它的传感器旁耳语。
“呐,你觉得,我是什么垃圾呢?”
分类机器人用一道光扫描了她。然后回答道:“根据卡布尼生活废弃物处理条例,人造人,及其组件,判定为特殊废弃物,执行一级有害物品处理方法。”
“那么说,我是有害垃圾啦?”
“检测到共和国公民——错,错误,该公民为人造人身份。人造人,不能判定为共和国公民。”
“为什么呢?”德尔美漫不经心地问道。
“人造人,危险,无法作为公民身份。他们,攻击,屠杀,错误的,程序错误,无法判定。”
是呢,你可问了它一个复杂问题呢。垃圾回收机器人,怎么能当执法者呢?人家有人家的工作,你又为什么跟它闲聊呢?
德尔美转过回收区,来到超空间传输系统分区,透过各处安放的能量汇集透镜,她观察着自己,观察着在透镜中倒映的影子。
她头发是红色,火焰,旗帜,任选其一。粉色的皮肤,尖锐的耳朵,短粗的眉毛。像是两簇紫水晶矿般的瞳孔,同样映射在上面的,还有她不停怼人和挑衅的锋利嘴唇。绿松石发卡,别在斜斜的刘海上,鬓角却是梳成了小辫子,来回晃动。
有那么一瞬间,德尔美觉得,如果把自己的样子,尤其是头发颜色反过来,就变成了莉莉卡那副模样。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觉得她和我有某种联系?我们第一次相见,真的是在那节课上吗?她是谁,我又是谁呢?”
于是她拽开挡板,超空间传输器正在发出低沉的轰鸣。只有人造人能直视能量的宣泄。在核心,一圈又一圈蓝光在交替变换。约束器正旋转着,资源块从墙的边缘出现,被重力操作装置吸入中心,被传送机压缩并推开——狠狠地推开,变成一道光,冲破束缚,向城郊的回收厂进发。空气中有轻微烧焦的味道,四处皆是黑暗。只有蓝色光芒不断被压缩,喷射。
像是门大炮,垃圾大炮,资源块就在这里被送到处理厂……你想知道你扔掉的垃圾最后去了哪里?你知道了。看看这些机器,充满梦幻和希望的装置。
地面上进行着战争,太空中进行着战争,而在地下室里,垃圾分类流水线中,也进行着战争。一次又一次开火,爆震的能量撕裂着空气。德尔美呆呆地望着,沉醉着,仿佛是什么宇宙奇观似的。
好好的活着就是最伟大的报复,我的孩子。
德尔美意识到自己欣赏了太久。忘记了有人追捕她,忘记了叫做莉莉卡的女孩的抽泣。“她会疼很久的吧?”那都是自己造成的,可是那家伙真的讨厌,给她个教训吧。
德尔美眯缝着眼睛,想用手遮挡视线。再强大的眼珠子也不能直视这种能量爆发太久。
“手环,我需要高等学院主办公楼地下示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