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的黄金符骨,正是当年在四曜悬骨阵正中央的那具,它的身上依旧缠绕着赤红色的符文锁链,但却并没有当年那么繁复,就像是点缀着的丝带一般,但仔细看去,却发现那些赤色符文却深入它的骨骼,像是雕刻上去的一样。它眼中的赤红色魂火一闪一闪地跳跃着,像是人类的眼睛一般。只见这黄金符骨微微张开下颌骨,艰难地咔哒咔哒了两下,嘶哑地开口说道:“看你……半天……了……”
虽然黄金符骨说得绊绊磕磕,但骆方圆已经听明白了它的意思,八成是已经看了他好久,嫌他太慢了。骆方圆立刻鼓起腮帮子,不爽地抱怨道:“切,我马上就能解开了!”不过他说归说,还是扫了眼墙壁上最底端显露出来的裂阵,很快便抬手破阵,来到了隔壁的密室。
一进入那间密室,就看到满墙铺天盖地的阵圈,尽管骆方圆早已有心理准备,但脸色还是黯了黯。
他每次都会期待破除阵法打开墙壁之后,就可以回家了,但一次一次地希望破灭,让他破阵的满足感降低了不少之余,也难免起了怀疑。
这未免也太诡异了。
就算他的记忆力不是特别好,但也记得四年前他和骆雁行被困的那个密室里,可完全没有这么多阵法叠加。就像这间密室,一面墙上就足足有五个黄阶阵法和一个地阶阵法叠加,而且这六个阵法完全都是毫无存在意义的阵法,就像是……就像是有人故意画上去让他解题一般。
如果说这些密室就是琅嬛骆家的嫡系子弟解题的修炼场所也就罢了,问题是这里并不是啊!
骆方圆虽然性格大大咧咧,没什么小心眼,但并不代表他是傻子。
只是……
听到黄金符骨跟在他身后啪嗒啪嗒地走进了新的密室,骆方圆举起手中的夜明珠,抬头看着墙上繁复的阵法,忽然有种巨大的无力感。“小金,我一直都在自欺欺人,是不是?也许我永远都出不去了……”
身后传来咔哒咔哒的声音,却并没有说话声,显然“自欺欺人”这四个字有点超出了黄金符骨的理解范畴。
骆方圆也没指望它能回答,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他也忘记了具体是什么时候才结识的这个黄金符骨,大概好像就是两年前。当时第一次看到这个完全和其他符骨不一样的黄金符骨时,他狠狠地吓了一跳,叶光纪那时并没有在他身边,他只好自力更生,不过也就是这样,他才发现这个黄金符骨居然是有灵魂的。
虽然说话困难,理解能力也低下,但好歹也相当于一个五六岁小孩子的智商。骆方圆见它并没有敌意,便放下了戒备,给它起名叫小金。
小金唯一的要求,就是不想让叶光纪知道它的存在,而它来找骆方圆玩,也是专挑叶光纪不在的时候。
骆方圆一开始并没有在意这个,他知道叶光纪对符骨的痛恨程度,若是小金最开始出现的时候叶光纪在,说不定小金早就成为一堆骨头渣子了。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骆方圆感到越来越不对劲。
小金虽然智商不高,但对于破阵简直就是举重若轻,不管多高级的阵法,它好像只需要用那双跳跃着魂火的眼眶一看,就能看穿阵眼所在。
黄金符骨,破阵……骆方圆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出来了其中的关联。
虽然叶光纪并没有直说这里究竟是什么阵法,但骆方圆对于骆家世代努力的方向早有觉悟,这地下庞大的阵法耗费不菲,只能是为了破除玄武大阵的建立的。那么这具黄金符骨,说不定就是最重要的压阵灵物。而小金对于破阵如此敏感,也是佐证。
骆方圆猜得大体上正确,黄金符骨当年在百里煦突围的时候,也受了些伤,身上的符文锁链消耗了不少。但相对的,百里煦给它输入的灵力,不光唤醒了它,还足够它再上一个层次。初步拥有灵智的它,自然可以感觉到在阵法之中最致命的存在,就是叶光纪。
但它也可以察觉得到自身与叶光纪的差距,所以隐藏了自身的气息,巧妙地趁着叶光纪把四曜悬骨阵压缩在中央密室后,把残余的四曜悬骨阵顺势完全压缩在自己身上。可以说小金现在就相当于是一个微缩的四曜悬骨阵,四曜悬骨阵的本能就是以阵破阵,天生就对所有阵法产生敌意,尤其是叶光纪这个阵灵。
只是它对骆方圆却没有任何敌意,它本身就是骆家先祖祭炼出来的黄金符骨,对于骆家后裔,先天就有着亲近之意。对于骆方圆和叶光纪在一起同吃同住,它的判断就是骆方圆被叶光纪控制囚禁起来了,是需要救助的对象。
可巧的是,它几乎判断出来了真相,只是区别就是,骆方圆这个受害者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而已。
而小金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它却知道叶光纪是极其危险的存在,可是脑壳空空的他却完全想不出来究竟怎么让骆方圆离叶光纪远一点,它尝试着用自己的语言解释过,但都被骆方圆当成笑话听了。所以它现在只能趁着叶光纪每次离开的时候,尽自己所能地接近骆方圆。
它理解和表达能力受限制,但并不代表它没办法感知人类的情绪,它歪着头看着才到它肩头的少年颓然地低着头,不由得伸出嶙峋的臂骨,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别……别哭……我……我帮你……破……”
“谁哭了?小爷我只是颓废了那么一会儿……喂!小金!你在做什么!”骆方圆长大了嘴,看着小金随意地在他们面前的墙壁上疾点了数下,五个黄阶阵法和一个地阶阵法叠加阵就依次绚烂地爆开,最终化为虚无,显露出最下面的那层裂阵。
看到小金依旧意犹未尽地想要去破其他墙壁上的阵法,骆方圆立刻大叫不好地扑上去抱住了它。但小金终究只是一堆骨头架子,根本没有什么太大的重量,骆方圆只觉得扑到了一个冰凉硌手的物事,然后站立不稳地摔倒了下去。
在一阵噼里啪啦地响声后,骆方圆捂着脑袋上的大包,坐在一堆散落的骨头中间。他连忙把小金的头骨找到,快速而且熟练地把小金重新拼好。
是的,这种类似的情况,已经在他们相识的两年间发生过无数次了,骆方圆总是忘记小金是个非常脆弱的存在,而小金事实上也没有把骆方圆当成防备的对象。要知道,当初小金缠住百里煦的时候,可完全没被后者挣脱掉过一根骨头。
骆方圆也从最开始发生这种事时的慌乱无措,变成了现在的熟能生巧。他一边拼着小金的身体,一边懊恼地说道:“谁让你帮我破阵的啊?这下好了,光纪回来肯定要奇怪我为什么能这么快破了这面墙的阵。到时候我怎么说啊?你不是不想见外人么?干嘛还这样做?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拆台么?”
小金横躺在地上,上肢已经拼完了,骆方圆正在给它拼肋骨。它转动着脖颈,头骨咔哒咔哒地响了起来,伴随着它那特殊的嘶哑声音:“我……以为……你……想破……”老实说,对于四曜悬骨阵来说,这些虚置的阵法简直不值一提,它完全不能理解骆方圆每日都对着这些阵法发呆。只是以前发呆也就罢了,这回他情绪这么低落,小金就想用更直接的手段帮他破掉算了。
骆方圆哭笑不得,但也没再责备它什么。其实在他的心里,未尝没有想把小金介绍给叶光纪的意思,只是小金强烈抗议,才一直隐瞒到现在。
也许,这是个好机会。
胡思乱想中,骆方圆准确无误地把小金重新拼好。小金站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把拼错的两块肋骨自己换了一下,然后歪着头看向另外两面墙。这个架势唬得骆方圆立刻阻止了它再次破阵,好说歹说地把这个小祖宗给送走了。
骆方圆回到了原来的密室之中,把墙壁上的裂阵恢复原样,装作他还没进入到隔壁的密室,躺倒在烈炎狮的毛皮上装睡。
没过多久,叶光纪就回来了,他一走进来就立刻站定脚步,抬眼往那面墙上看去,略带赞赏地说道:“方圆,我还以为你怎么也要再过两天才能破掉墙上的这个阵法。”
骆方圆心虚地哼了一声,把脸往毛毯里埋得更深了。他反正打定主意,推说自己压根没有去过隔壁。
什么破阵啊?隔壁的那面墙上压根就没有另外叠加的阵法!
“既然都破除了阵法,为什么不打开?”叶光纪一边随口问道,一边抬手打开墙上的裂阵,往隔壁的密室走去。
躺在地上的骆方圆紧张得全身绷紧,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抬头往叶光纪的方向看去,正巧捕捉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和凝重。
他知道这个密室之中有什么阵法!
为什么他会知道!
骆方圆无法克制地心脏狂跳,整个人都僵在了当场,正好对上了叶光纪回头看过来的那道锐利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