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家众人对短短四年之内再现阵轮回,并没有太慌乱。
事实上,四年前的阵轮回仓促而止,就令他们有了近期之内还会再次发生阵轮回的预测。
所以当天穹顶的雾气下压笼罩住整个琅嬛谷的时候,骆天覆就已经开始分派骆家众人做事了,因为早有准备,又有四年前那次做参考,所以虽然事出突然有些纷扰,但依旧井井有条。祠堂地下的石室都不能用了,这一次外族人和孩子们索性都直接在祠堂内暂居,倒让骆天覆一阵感叹。若是四年前就如此安排的话,也不会有那场意外了。
只是这个念头也是在骆天覆的脑海里转了转,他最近几年也接触了一些骆家的秘辛,知道这祠堂也不是什么简单的地方,这次自然也请七长老看住了,绝对要避免类似的意外发生。
骆天覆一条条的命令颁布完毕,祈福的卍字阵也顺利启了阵,才得了空站在祠堂前看着雾气中缓慢转动的阵圈喘口气。他挂念着不知所踪的骆雁行,派去寻找他的人回来说骆雁行独居的石屋里没人,而雾气浓重,也不好再派人手去找,不过骆雁行那么大的人了,应该也不会出事。
也不知道这一次阵轮回究竟会持续几天,骆天覆不再去想多余的事,细心端看面前的阵圈,用羊皮纸描绘临摹下来。每次阵轮回都是玄武大阵自检修复的时候,所以都会现出平时不曾显露的阵圈。这也是骆家人能了解玄武大阵的最直观途径。四曜悬骨阵启阵之后,他们事实上也就只剩这一条破阵之路了。
每次阵轮回显露的阵圈都是随机出现的,即使骆家已经积累了十几次阵轮回的阵图,也很难从中摸索出阵圈的规律和阵眼所在。可惜他也许见不到六十年后的下一次阵轮回了,骆天覆绘制了两幅阵圈后,不禁走神地想到,若是这次阵轮回也是一天就停止,是不是就能在有生之年多见几次阵轮回?
而且阵轮回是玄武大阵最薄弱之际,多几次阵轮回岂不是就多了几次破阵的希望?
只是……四曜悬骨阵已经启阵,这次又要如何让阵轮回提前结束?
骆天覆思绪纷乱,这阵圈就再也临摹不下去了。正想去四处看看其他人的情况时,却听到迷雾之中传来了一声尖叫和一声示威的虎啸,随后就是杂乱纷扰的喧哗声。
“是那只八星斑虎!”骆天覆暗叫一声不好,拔腿往出事的那方向奔去。琅嬛谷的那只八星斑虎,自从出现的时候就让骆家颇为警惕。事实上只是一只灵兽罢了,骆家若是舍得浪费精力和符墨,简简单单地就能把它收拾掉。可万事万物讲究平衡之道,那只八星斑虎换个角度看也算是误入阵法的受害者,骆家也没道理对其喊打喊杀,所以也放任其在琅嬛谷划分地盘。那八星斑虎也颇通人性,除了圈养了那群短脚羊外,发觉靠近群居地就会引来各种符阵的攻击后,就再也不轻易靠近,和骆家人过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
难道是阵轮回的原因?奇怪,四年前的阵轮回它也没出问题啊?
骆天覆听到前方喧哗声渐大,便挥出一道疾风符。随着那道疾风符上光芒闪动,凭空出现一道强风,吹散了周围的浓雾。骆天覆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只被七八个骆家人围在中间的八星斑虎,那硕大的虎躯之上,驮着一个少年,披散的长发遮住了面容。骆天覆见那八星斑虎根本没有戒备的姿态,便放下了心来,大步走了过去。
“小叔。”站在八星斑虎旁的少年出声唤道,正处在变声期的少年声音嘶哑,忐忑不安。
骆天覆这才发现这是他之前还在挂心的骆雁行,不由一愣,用下巴指了一下八星斑虎,笑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在树林里发现一个人。”骆雁行见骆天覆的表情轻松,便也放松了些。
“是误入的外族人吗?”骆天覆也没太在意,倒是停在了离八星斑虎三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你和这斑虎的关系挺好的?下回让它贡献点虎血?”
骆雁行尴尬地笑笑,没拒绝也没答应。叶光纪比他还高一些,他一个人没法背着他走这么远,索性就让血斑把他驮过来了。结果因为雾气看不清前路,血斑不小心就走过了界,直到一个骆家族人乍然间看到它,才造成现在这样被围观的情况。骆雁行把依旧在昏迷的叶光纪从血斑身上扶了下来,拍了拍它的背脊,血斑便低吼了一声,瞥了眼骆天覆,呲了呲牙,才摇了摇尾巴晃悠悠地走进浓雾中。
真没料到这斑虎居然这么听话。骆天覆摸了摸下巴,开始考虑以后让骆雁行长期弄点虎血的可行性了。他挥了挥手,让一旁的骆家人帮忙扶那名昏迷的少年,此时那道疾风符的效果已过,驱散的雾气又重新聚拢了起来,骆天覆让人把那名少年送到一旁的石屋之中安置,他自己则拽着骆雁行想给他安排任务。虽然这小子不是嫡系子弟了,但毕竟曾经是,临摹一些阵图还是可以胜任的。
但骆雁行却没让他多说,抿着唇拉着他跟着进了石屋,略带急迫地说道:“小叔,这人是叶光纪。”
“叶光纪?哦?那个叶光纪?”骆天覆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叶光纪是谁,愣了一下才抢到床边,检查了一下他身上是否有伤痕,这才皱眉道:“你是在哪里发现他的?”
骆雁行把事情经过说了一下,顿了顿才艰难说道:“我后来在那附近找了好一阵……没看到我哥……应该是雾气太重了。我怕叶光纪有什么问题,才先送他回来。小叔,能不能……能不能找几个人帮我?”骆雁行也知道在阵轮回这种关键的时候,基本上每个人都很忙。闲着的那些人,骆家人也不放心他们到处乱跑。所以他这一番话说得很不好意思,但还是强迫自己开了口。自从发现了叶光纪,他整个人都振奋。
叶光纪还活着,那么他哥还活着的可能性就极大。骆雁行真的半刻都熬不住,一双眼睛赤红地看着自家小叔。
骆天覆轻咳一声,安抚道:“叶光纪只是睡着了,要不然你在这里等他醒过来,直接问问他发生了什么比较好。”
知道小叔这也是权宜之计,但确实说得很有道理。骆雁行不甘心地咬着大拇指甲,目送着小叔抖抖袖子地离开,犹豫了许久,终于决定坐下来等叶光纪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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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芸靠坐在祠堂的墙壁上,幽幽地望着青石板上的一处缝隙发着呆,对祠堂内其他众人的窃窃私语充耳不闻。
这次的阵轮回,她没有像四年前那样跟着骆虎韬去临摹阵图,而是以外族人的身份,申请回避。
也许是她与骆虎韬已经分居,也许是同情她的大儿子在四年前死于非命,她的要求得到了同意。只是她完全没想到,呆在这个祠堂里,会让她如此的煎熬。
她的方圆,四年前就在这地下……尽管没人跟她细说,但她也学了几年的符阵,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发生了什么。
所以她才猛然醒悟过来,她离家的这十多年,究竟都做了什么?
她就完全不应该嫁人的,宁可活得辛苦些,也应该守住自己……
燕芸痴痴呆呆地抠着手,心目中的那个俊朗身影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她甚至有时候都开始怀疑那是不是自己捏造出来的幻影。若说骆家人当年一点都没给她压力,那是骗人的,误入玄武大阵的人本来就少,更别说是适龄的女子了。一千年来骆家族人基本上都是离得远的亲族之间通婚,但最出众的符阵天赋往往都是与外族通婚的孩子中产生的。燕芸咬着下唇,她是心有不甘地嫁给了骆虎韬,虽然后者婚后对她百依百顺无微不至,但她还是心里有着不可磨灭的疙瘩。
这种情绪,也延续到了她的两个孩子身上。对没有天赋的骆方圆不闻不问,对有符阵天赋的骆雁行嘘寒问暖,燕芸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可原谅。把自己的孩子当成了工具一样的存在,直到骆方圆的噩耗传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若是她好好地当一个母亲,在四年前守在那两个孩子身边,又怎么会让他们乱跑?
这样的愧疚感,让她都没有办法面对骆雁行,这四年她悄悄地注意着骆雁行,发现他就算是孤独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成长为一个好儿郎了。
破阵无望,归家无期。那么,她究竟还为了什么活着呢?
燕芸这四年来一直离群索居,本来和她有些交情的族人也都忙着阵轮回,所以她一个人在角落里枯坐,倒也没有人打扰。这也让她第一时间发现她前方的青石板有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