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贵如同神祇的男人弯下了腰,就像是被驯服了的野兽一般,俊美的脸容上一片平和温柔,虔诚地吸吮着那美味的血液。
这是骆雁行带着血斑回来时看到的画面,他愣了一下,旋即就看到了自家兄长手腕上的伤口,正想冲过去拉开叶光纪,却被血斑用利齿咬住了衣领。
开什么玩笑,那个人可并不是好惹的主。
血斑灵智渐开,自然能分辨叶光纪的强弱,不管骆雁行怎么拍打都不肯松口。
就在此时,一股狂风骤然而起,一开始只是从叶光纪的脚底发起,吹得他的长发四散开来,却旋即扩散到整个广场。骆方圆被风吹迷了眼睛,不适地闭上了双目,就在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他就感觉到攥着他手腕的力道随之消失,他立刻朝叶光纪站立的地方摸去,却摸了个空。
在狂风中勉强地睁开双眼,骆方圆却骇然发现他们此时已经并没有站在原来的广场之上了,而是在一座高山之巅。所有人包括后来到来的血斑,都站在了这座山峰之上的平台上。这座平台足有原来骆家聚集地的广场那么大,甚至地面也是之前的那种青石板,可周围却没有了任何一座石屋,都是白云缭绕的万丈深渊。
狂风骤停,还跪在地上的骆家族人都睁开了双眼,惊魂未定地看着瞬间变幻的场景,四处寻找着家人和朋友。还好骆家族人本就不多,之前的阵轮回本就让他们聚集在了广场上,很快就确定了所有人都在此处,甚至有几名生病体弱在石屋内休息的族人也被瞬移到了这里。
这个高山之巅没有任何视线阻碍,骆方圆很快就发现叶光纪的身影消失了,就连因为阵轮回而存在的迷雾和阵圈也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果真是阵灵,只有阵灵才有此手段……”骆天覆看着脚下的深渊,随手往下扔了一个石块,不久居然听到了石块滚落在崖壁的声音,而且还滚了很久,直到声音一直减弱到他们听不见。
大长老不相信,又亲自用符杖敲下来几块青石板,扔了下去,都是同样的结果。魁梧的九长老连连倒抽凉气道:“这居然是真的!不是幻阵!”
“逼真的幻阵也可能连声音都会作假,按照我们的惯性思考来做出假相。”
“幻阵都是按照陷入者的思维来做出对应的假相,可是没道理我们所听到回音的时间都完全一致。”
“也可能这是最逼真的幻阵,要知道这是阵灵创造出来的,和我们施展出来的能一样吗?”
“那你有胆量往前走一步吗?赌一赌这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幻阵?”
“喏……这个……”
骆方圆没心情听长老们争论这到底是不是幻阵,他只知道叶光纪离开了,而且肯定是听了他的恳求,去找百里煦,阻止他解封魔尊元魄了。冷静,就算没有他的请求,叶光纪也会去阻止百里煦的。骆方圆这样在心里告诉自己,但却没有减少半点心中的不安。
因为他知道在之前,自己和小金究竟破了多少阵圈,让叶光纪都一直昏迷不醒,甚至脸色都那么灰败。
愧疚感就像是一块大石一般,压在他心头,让他简直难以呼吸。
骆方圆更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他手腕上的血滴在青石板上,因为周围都没有了阵圈,连他的血都没有任何用处了。这也是叶光纪的决定吗?让他一点忙都帮不上?
骆雁行这边也一时手忙脚乱,因为血斑忽然暴躁了,因为它发现周围的环境骤变,忽然想起了它圈养的短脚羊群也同时不见了,顿时想要冲出去。骆雁行怎么可能让它掉到万丈深渊里,谁知道那是幻阵还是真实的?
终于用琥珀尾戒里存的两条烤短脚羊腿暂时安抚好了血斑,骆雁行还不太放心地在血斑身周画了一个静心阵,虽然困不住它,但到底能让血斑在一边吃东西的时候一边冷静下来。做好这一切后,骆雁行便迫不及待地冲到发着呆的自家大哥身边,赶紧掏出药草给他的伤口裹上。
“哥,别担心,他会应付一切的。”骆雁行虽然也不太看好虚弱的叶光纪,但安慰自家大哥的话还是能说得出来的。“况且我觉得这一切都是真的,并不是幻阵。因为魔尊元魄在地底,所以他把一切都挖空了,让魔尊元魄和百里煦都无所遁形。”
骆方圆一惊,愕然地看向四周。他们所在的平台就像是云海中的一座孤岛,即使极目远眺,除了云海也什么都看不到。在一瞬间,叶光纪就让琅嬛谷变了模样,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恐怖能力,当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骆雁行见自家兄长的脸色依旧不好看,便适时地转移话题道:“哥,若没有魔尊元魄的这件事,你会选择继续破阵呢?还是放弃破阵?”
骆方圆陷入了沉默,就是因为知道叶光纪的心情,所以他才感到难受。他从来没有想过叶光纪就是玄武大阵的阵灵,而他一直想要达成的破阵会让阵灵消散。
那么破阵之日,就是阵灵消亡之时。
家人和朋友,到底哪个更重要呢?
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幸好,他不用面对这样的难题。
骆方圆知道自己这样回避问题很无耻,但还是摩挲着已经被包扎好的手腕,暗暗发誓道:“我会找到圆满的解决办法的。”
若是换了其他人,听到骆方圆这样的回答,肯定会在心中讥笑他贪心。怎么可能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就像精密细致的符阵,若是错了一个细节,除了毁于一旦还能有什么结果?但骆雁行知道自家兄长天生就会做到旁人无法做到的事情,篡改符阵?这个是他兄长最擅长的了!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云海之上忽然不断翻涌起来,就像是被煮沸的一锅水,随后一缕黑色的光柱破开云海而出,一股令人心胆俱裂的强大的力量汹涌而至,让人下意识地想要匍匐在地。
骆家人知道这是魔尊元魄外泄的力量,但依旧都挺直了背脊。面对叶光纪,那是灵魂上产生的敬畏与崇拜,对于魔尊元魄,他们完全没有应该有的情绪,反而心生愤慨。
没有人自甘被困在方寸之地无所作为,可是自从得知真相,很多人的观念都瞬间得到了转变。原来并不是因为先祖的过失,让他们被困终生,而是因为魔尊元魄的缘故。若是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原因,恐怕现在也不会情绪有太大波动,反而也许有人会在常年的煎熬中,生出索性放掉魔尊元魄的念头。但乍然之间得知真相,反而有种魔尊元魄就是罪魁祸首的坚定信念。本来争论的长老们也都沉默了下来,开始思索是否可以帮得上忙,用什么阵法再封住魔尊元魄。
事实上叶光纪早就对玄武大阵之中灵兽升级的速度感到意外,符草的生长也异常的茂盛,只是他一开始以为玄武大阵是建在一条灵脉之上,他只能感知到玄武大阵内的情景,无从判断外界情况。而在地下的四曜悬骨阵之中,他也察觉到聚灵阵的效果倍增,但也没太放在心上。现在才恍然大悟,因为魔尊元魄本就是灵力强悍之物,常年外泄的灵力便足以让人受用无穷。
而更让他有些难以接受的,是玄武大阵的运转,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利用了魔尊元魄外泄的灵力,否则如此庞大的一个阵法,也不能运转了千年都没有停滞。
骆家先祖实乃惊采绝艳之辈,凭空建立一座庞大的阵法,所需要的灵力就如同无底洞一般,而他巧妙地让玄武大阵的真正阵眼建立在魔尊元魄之上,吸收着魔尊元魄的灵力来维持阵法运转,形成为了一个死循环。只要玄武大阵运转,就没人能取得封印中的魔尊元魄,而魔尊元魄不停凝练的灵力,却被玄武大阵一丝不差地吸收,也防止了它积蓄太多灵力而冲破封印。玄武大阵,顾名思义,就是把魔尊元魄当成了一个乌龟,阵法则是它的龟壳。
若是一切如同骆家先祖的设计,魔尊元魄也将会完全成为一个无停歇的灵力供给,默默地直到完全枯竭消散,而玄武大阵定会不停歇运转,甚至到魔尊元魄都消失了,也会因为惯性而继续存在上千万年,逐渐缩小再缩小到一个新的平衡。
但这一切也只是假设,这世上,计划永远都没有变化快。
叶光纪不知道魔尊元魄的存在,也是因为骆家先祖特意隐藏阻隔了玄武大阵与魔尊元魄的关联。因为阵法时间长就会生成阵灵,骆家先祖深谋远虑自然不会漏过这点,他倒是生怕自家生成的阵灵会被魔尊元魄花言巧语地哄骗了,所以牢牢地瞒住了这一点。
因此某种程度上来说,叶光纪与魔尊元魄的关系类似于自然界的共生关系,甚至于叶光纪依赖魔尊元魄的方面更多一些。毕竟魔尊元魄是可以单独存在的,而叶光纪存在的原因就是为了封印魔尊元魄。
尽管心中不爽到了极点,但叶光纪也很快摒弃了这些没有用的情绪。身为玄武大阵的阵灵,虽然并不是成熟稳重的新生阵灵,但叶光纪依旧有着阵灵逻辑条理分明的性格,瞬间就决定了接下来如何行动。
他强行向地下扩展了玄武大阵的阵法范围,把魔尊元魄的位置也包括了其中。而在玄武大阵之中,所有一切都是在他的掌控之中的,他首先把骆家人都集中在了广场上,然后便索性完全用土系阵法,把琅嬛谷整个变成了万丈深渊。
这下魔尊元魄和百里煦就完全无法遁形了。
叶光纪原来的想法,自然是再次压制魔尊元魄,让一切都恢复原状。但魔尊元魄已经被关禁闭关了上千年,其间又不断地被压榨灵力,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可以突破囚牢,又怎么肯如叶光纪的意?倒是宁肯鱼死网破地拼一场,也是绝不愿就这样重新回去蹲监牢的。
所以才造成了之前骆家人看到的那一幕,一道黑色的灵力光柱破开云海而出。
叶光纪却并未阻止魔尊元魄,他倒是觉得这灵力光柱根本不足为惧,甚至这灵力压根都跑不出玄武大阵的范围,还可以给他补充流失掉的灵力。所以他随手就在空中形成了几个巨大的聚灵阵,堵住了各个方位,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打算完全炼化这个黑色的灵力光柱。
在大陆之上,是有八系天赋功法的,各系的功法所对应的颜色都不一样。而黑色却并不是这八种颜色之一,独独代表了修魔者的灵力,所以就算是身为阵灵的叶光纪,也绝不敢直接吸收这种黑色灵力,生怕会有什么危险,必须要转换一下。而叶光纪形成的聚灵阵,确实每个颜色都有,想来是分类别聚集炼化灵气。
他甚至还有余力在骆家人所在的广场上,也丢了一个聚灵阵在上面,当然阵法的最中央就是骆方圆。
骆方圆看到地上繁复的阵圈,不禁一怔。叶光纪出手的聚灵阵,自然是和骆方圆自己画的不在一个等级上,但也一看就能看出来是聚灵阵。而且是棕色的聚灵阵,显然是特意为他而准备的。连骆方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天赋属性居然是土系。
骆方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自家弟弟拽着盘膝坐了下来。照骆雁行的意思,叶光纪既然还有闲工夫顾着他们,那肯定是不用担心的。骆方圆被他这么一说,倒也放下了些心,但也没办法静下心吸收灵力。
广场上的骆家人多少也都是这个心思,都到了危急存亡之秋,就算这聚灵阵聚集的灵力让人垂涎欲滴,也绝对是没心思去凝练的。倒是在骆方圆兄弟俩身边的血斑得了便宜,绕着骆方圆转了两圈,之后直接趴在了他的脚边,闭上了眼睛大大方方地吸起了灵力来。虽然土系并不是血斑的天赋属性,但十成里面能吸收四五成,但对他的帮助也是颇大。
骆雁行看着血斑背上即将长出第九颗血色斑点的地方已经隐隐发着光,就知道这货算是得了机缘,是升级为高阶灵兽的关键时刻,也就不去打扰它。和自家哥哥坐在它的旁边,一边关注远处的情况,一边默默地为它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