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与狐狸与城市

第13章 “这是圣狐”(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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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水倾盆,淹没了我的全身,只露出树冠。狐狸在水里,狐狸没来得及逃跑,我一下子就懵了。我没想到它竟会不跑,这场雨的到来竟然没预兆,淹没这一切的同时淹没了狐狸。雷声轰鸣,我望着乌黑翻滚的洪水愣愣地发呆,跟狐狸相处的那些往昔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狐狸总是给我讲很多很多的事情,很多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它跟我说动物是会死的,生病会死,遇到灾祸会死,被杀,被火烧,被水淹会死,年纪大了也会死。狐狸活这么大岁数从没老死过,也没有什么病痛在身,现在它被水淹了,它会死吗?

就在我正在脑海中处理这些信息时,狐狸上来了。狐狸浮了上来,踩着一段朽木,前爪勾住我的树枝,爬到了我的树冠上,抖筛般发抖和吐水,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我终于在长大后再次看清了它的脸,这时,我惊恐地发现它从水里上来后,完全变了一副模样:眼球浊黄不清,双颊发皱下垂,张开的嘴已没有牙齿,丰满的身段萎缩成了皮包骨,一身火红,火红,被狐群奉为圣狐象征的皮毛,也如残花般凋谢,它再次成为了一只赤膊狐。就在我惊恐不已时,它再次跟我强调了一遍它已活了几百年,然后把脑袋贴紧我,跟我讲最后的故事。这一讲又是几天几夜,乌云散开,天已放晴。

乌云散开后的第一缕阳光透射进来后,狐狸突然把脑袋从我身边移开,睁着圆滚滚的眼球望着我,微笑了一下就僵然不动了。一阵风刮过来,狐狸直挺挺的被吹离了我的树冠,坠入水中。狐狸死了。陪伴我童年的狐狸死了。不是淹死的,不是烧死的,是老死的。它再也没有浮上来了。

在几百年前的遥远的奇姆拉雪山周围地区,一家子狐狸簇拥着刚刚踏出石洞的胆战心惊的小红狐走到雪山脚,蹲坐在雪山面前,近距离凝望着雪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大公狐领头尝试去攀登雪山,爬到半山腰就因严寒放弃,又集体调头回到了山脚。奇姆拉雪山周围地区都气候温和,唯独山上气候奇寒,尽管并不是一座海拔多高的山,气温却远远低于其他地区。生活在温暖环境中的狐狸自然适应不了这样的温度,哀嚎着纷纷跑下了雪山。奇姆拉雪山的严寒是个谜,是个至今未解的谜,就是当代的大科学家也解不开这个答案,它的寒冷就像迷雾一样,是笼罩在茫茫雪山上的一层神秘面纱。

大公狐领头跑到山脚后,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寻找小火狐。说也奇怪,一家子都已纷纷跑下山了,只有小火狐还在半山腰;并且似乎不怕冷,别的狐狸都在恨不得爹妈少生了两条腿的跑下山,只有小火狐却在调转身体往回走,四爪努力抓着凝结的冰块,小小的身体努力的蠕动着,远看上去就像一个移动的小红点,皑皑白雪的衬托使这点红显得格外惊艳。大公狐回头看着看着,胡须翘起,露出骄傲又仰慕的微笑。它的小红狐果然是一只与众不同的狐狸,生来就对雪山充满向往。就在它望着出神的时候,身边耸动鼻翼的母狐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似的惊叫一声,不顾严寒冲上山,叼下了已经在半道上冷得半昏迷的红狐,用责怪的眼神瞪着公狐,公狐只好耷拉下脸,遗憾的瞟了小红狐一眼,悻悻地走开,母狐领着其它的小狐狸紧随其后,中间隔了十几米,大公狐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阳光披在它身上,像撒了层黄金。

它寄予很大希望给小红狐,希望这只降临的圣狐能够成为家族的骄傲。它殷切的期盼,朝思暮想,能够有朝一日拥有给自己带来荣耀和地位的子女。公狐今年五岁,和第一只母狐生下的子女已然成年,但它们无一例外,都和自己一样平庸,也和世世代代的所有狐狸一样平庸,干不出什么大事。年幼时的也它曾不甘平凡,渴望建立一番丰功伟业,奈何天资体格平平,现在它狐生最大的骄傲就是圣狐降临成了它的女儿,如果它的女儿能在长大后一统狐群,它这辈子的心愿也就了了。

公狐四腿迈开,走得飞快,索性腾跃起来,阳光照在它身上投射出长长的影子。

小红狐虽然冻僵了,但它敢于在冻僵之前继续往上,依旧展现出了不同于别的狐狸的地方,这让公狐很有信心。

春去秋来,小狐狸接近成年了,两只大狐带着一群小狐的场景已经成了一群大狐聚在在一起的场景。年轻狐狸喜好嬉笑打闹,接近成年的狐狸们互相追逐着,两只年长的狐狸蹲坐在地上,慈爱的目光观赏着它们的儿女。这时它们发现,它们的儿女中最出众的狐狸当属白额头公狐和黑尾巴公狐:毛色金红,体格健壮;最出色的小母狐颈毛土黄,身材匀称,双眼澄澈,闪闪发光,狩猎本领出众,是一只美丽的母狐,另外一只小母狐长相和大母狐最相似。不过,它们再怎么出众,一旦红狐到了面前,它们通通都得让路:红狐就连体格都比它们大了一圈,它们除了比红狐会狩猎,别的什么也比不过;打猎是九死一伤的事情,红狐从小就被父母捧在掌心里面小心翼翼,它们普通狐狸贱命一条,丟了就丟了,所有的猎物只能它们和父母一起捕获,红狐是天生狐王,不需要会扑咬技巧,也不需要会狩猎。它们打闹时会仔仔细细地避开红狐,生怕不小心伤到它。红狐也许是懂得的,每当别的小狐狸打闹时都避开,以免它们不小心伤到自己。

四只小狐狸中唯一不那么懂得避开红狐的是黄脖子。

四只小狐狸中外貌最接近红狐的也是黄脖子。

在这四只小狐狸中,黄脖子母狐狸天生就有一股傲气和不凡的胆魄。它的狩猎技巧遥遥领先,头脑也比普通狐狸更聪明,如果没有红狐的出现,它是最有可能成为家族骄傲的一只,唯独遗憾的是它毛色不及小红狐艳丽,虽然鲜艳于其它狐狸,却远远不够成为圣狐象征。因此无论它在怎么努力,都只能和别的狐狸一样对着一身红色的家伙顶礼膜拜,不顶礼膜拜还要遭受父母呲牙咧嘴的训斥,它头脑比普通狐狸聪明,即使看出了红狐只是个中看不中用无益于集体的草包,却也始终无可奈何。

在一家子狐狸中,它是唯一希望教会红狐能学会狩猎技巧的一只,因此它时常有意无意的吸引红狐同自己打斗,有意无意将较小的猎物引到红狐面前。遗憾的是红狐似乎也知道自己养尊处贵的身份,看到它不避着自己打闹总是矜持地走开,看到猎物在眼前就惊叫着跑开。久而久之,黄脖子对这个草包妹妹越来越失望,转而对整个家庭嗤之以鼻,越来越瞧不起所谓的圣狐,只好寄望于尽快长大逃离这个充满蠢货的石洞,到别处去开发自己的一方天地,如今这个年龄再长长就是和母亲一样大小的成年狐狸了,想到这里它就扬眉吐气,有一种即将解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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