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工业园区的地下,有着四通八达的物流通道,由人工智能控制着一个个密闭的舱室,在地下快速地流动,平稳、安全、高效。陈一贯跟随工头来到集合点的尽头,工头在墙上的面板上操作了一会儿,就带着一行五六人向一个车厢鱼贯而入。
车厢慢慢启动,巧妙地插入拥挤的物流通道中。车厢内,陈一贯和几名工人面面相觑,坐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小胖子,贼眉鼠眼左右瞄着,忽然嬉皮笑脸地对陈一贯说:“大哥,你哪个区的呀?穿这么少?身体不错呀!”
陈一贯抬头瞄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那胖子倍感无趣地撇了撇嘴,又转头和身边的其他工友们攀谈了起来。
地下物流通道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到站了,按理说,有如此先进的物流系统,不应该还有人力运送物资这么原始手段的容身之处,但在这个时代,有些特殊的东西需要用特殊的手段和载具来运输。
陈一贯刚出车厢,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白色空间,吊顶足有十几米高,面前是堆积如山的货物和穿梭的铲车,长达几百米的站台中间,是十几个十分显眼,形似人体肩膀到手臂的巨大生物组织——这就是力块了。
工头回过来,大声问了一声:“有没有人没操作过的?”五六个人稀稀拉拉发出了几声“没有”。工头点头:“行,那就上块吧!”
陈一贯和几个工人,各自来到一架力块前,伸出自己的常用手,缓缓的插入其中,插入的过程需要十分缓慢,要伴随着力块组织中逐渐张开的路径伸进去,一旦过于心急,破坏了脆弱的组织结构,触碰到了感应区域以外的地方,就可能被立刻咬住、污染和吞噬。
陈一贯驾轻就熟地将手伸到了位,感觉整条手臂直到指尖都被密密麻麻的触角触碰,产生被轻微电击的酥麻感觉之后,心中浮起一种这条手臂就是他自己右臂的感觉,左手熟练地戴上了全息眼镜,陈一贯随即开始了工作。
工作内容其实很简单,就是用力块的手臂,按照要求将不同功能的“块”,放进一个一个相应的容器中,过程枯燥又繁琐。虽然称为“块”,但是他们形态各异,比如说有坚硬如铁管的骨块,柔软成方的皮块,还有被袋状的块打包,像一袋苹果一般的感应块。
不同的块在调制到可以正式使用之前,属于原始状态,能触及且不破坏内部结构的位置和力度都不同,而且每次使用力块,使用者都要先紧绷肌肉,像提举一次哑铃一般运动一次力块的臂,才能准确调整力道的大小,而这个哑铃的重量,接近手臂所能承受的极限。
因而每个工人基本上抓取几次之后,就得休息好一会儿,常干这个活的人,双臂都会明显不一般粗细。
时间很快过去,工头喊了一声:“午休开饭了。”工人们如蒙大赦,将手臂从力块中取出,甩动着酸痛的肩膀,跟着工头到了食堂。
陈一贯到工业区来打工那么多次,除了各个工厂的货物装卸区,也就到过食堂了。可惜作为日结工人,陈一贯没有资格去点菜,只能领到工头下发的盒饭,一荤两素。
正准备吃饭,陈一贯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狠狠地盯上了在车厢上向他搭话的胖子。胖子被他的眼神盯得一个激灵,尴尬地停在那里,手上握着一个刚刚打开的饭包。陈一贯忽然对他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胖子被他笑的瘆得慌,试探性地问了一声:“要不你尝尝?”
“那我就不客气了。”陈一贯站起身来一把夺过胖子手上的饭包,大口吃了起来。饭包里加了鸡蛋酱、土豆丝和蔬菜,味道香浓十分可口。
胖子弱弱地对陈一贯说:“那个,大哥,你吃了我的饭包,能把盒饭给我吗?我是自己带饭,准备把盒饭带回家去给妹妹吃的,里面有肉,要不,你给我两块肉也行。”陈一冠看了他一眼,伸出了两根手指,胖子心领神会,又取出一个饭包递了过去。
陈一贯一边吃,一边把自己的盒饭推了过去,然后一把接过饭包。胖子讪笑着把两个盒饭叠在一块儿,用袋子小心地装了起来,然后拿出仅剩的一个饭包吃了起来,边吃边笑着对陈一贯说:“怎么样?味道不错吧?我跟你说这可是我妈的独家秘方,一般人吃不着。”
“嗯。”陈一贯嘴里塞满了食物,闷声闷气地吐出一个字。
午休吃饭的时间很短,很快,工人们又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大家按部就班地运送着货物。
忽然,有一个工人没调整好力道,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捏爆了手上的块。块在碎裂的同时,喷溅出紫色的液体,力块的手臂沾染到液体立刻发出“哧”的声音,涌起一阵白雾。
而在全息影像中,工人看着“自己”的手臂像被酸腐蚀了一般,他下意识地抬起手甩动,想把碎块和液体甩脱。这一动,不仅将它捏碎的块和里面的汁液溅的到处都是,还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打翻了左边两个力块,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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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卸货车间充斥着警报声,驾驶铲车的工人们迅速向食堂方向的大门退走,十几名穿着防化服的保安逆着人流大步跑来。被打翻的两个力块,压着胖子和另外一个工人,和一堆碎肉和汁液倒在了一起。
保安到达现场后,立刻按住耳麦向指挥中心问道:“泄露的是什么种类?”“是皮块。”耳机中传来声音,保安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虽然对于很多块的使用和研究,已经比较深入,但是就像强酸强碱一样,虽然是人类生活的必须品,但是在成为安全的产品之前,对于人类的身体有着强烈的腐蚀和影响。
像这种皮块,用外皮组织完全包裹之后,作为车辆的外壳,能避震缓冲,而且异常坚韧,除非用特种手段切割,否则内部组织是不会外露的,充分保障了车辆安全。人体如果与皮块皮下的组织直接接触,几乎瞬间就会被溶解吞噬,融为一体。
陈一贯没有跟着其他工友退走,他站在边上,看着被打翻在地的塑料袋,里面的盒饭已经散落一地,饭菜香味和皮块汁液接触力块所产生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有些刺鼻,陈一贯舔了舔嘴唇,似在回味。
忽然,他动了,一个以为他吓傻了,正走向他想要劝离的保安发出了惊呼声,张开双臂想要拦住他,被他灵敏地从胳肢窝下钻了过去。
到达事故现场的陈一贯二话没说,就钻进了胖子所在力块的缝隙,爬到了力块之下!此时的胖子已经晕死过去,半边身体化成液体,一条裤腿和半截衣袖在上面漂动,而他身体所化的液体正逐渐凝固成和皮块一样的组织结构,这就是溶解转化。
陈一贯将左手伸到了胖子融化产生的那摊正在凝固的液体之上,整条左臂忽然变得透明,像水一样流动起来,与地上的液体交融。
胖子的身体开始快速地恢复,甚至从衣裤中重新凝聚,全部原封不动地穿好了。
身体恢复完成还不算完,胖子原先没有被溶解的另外半边身体,也像被涟漪荡过的水面一样,肥肉带起一阵波浪般的褶皱。
这时,几名保安已经合力将力块托举了起来,举起前的刹那,陈一贯的左臂像关掉的水龙头一般不再流动,透明的液体凌空翻转,迅速凝结成了一条新的手臂,完好无损地回到了衣袖中。“是免疫者,而且是两个。”看到两人安然无恙,保安头子在耳麦里面说道。
耳麦另一头沉默了一会儿,“把他们带过来。”
“好的。”
两个穿着防护服的保安把陈一冠和胖子扶起来,一边安慰他们说没事,一边搀扶着他们,穿过卸货大厅和食堂,上了一部电梯,向他们从来没有去过的区域走去。
剩下几名保安则将另一个力块抬了起来,不出意外,那名工人已经变成了满地碎裂的皮块组织,而他的衣服正散落在地上。
站在食堂里工人们沉默不语,日结工人的赔偿金少得可怜,又有一个外城家庭的顶梁柱倾倒了,往下的日子不知道怎么过。而那个始作俑者,低着头貌似不敢看人,实则懊悔着自己不够冷静,今天的日结工资算是没了,真是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