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下最大的问题也不是这个左文韬,他对我造成不了什么伤害……我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落不下锚。”
成晓淑再次颦眉,赫斯塔抛出的新话题将她带入了一个新框架,她强行按下了心头的愧疚,试图恢复呼吸的节奏。
“……什么锚?”
“怎么说呢,”赫斯塔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我最近常常有一种想抓住什么的感觉,但不得法。”
她一面说着,一面抬起两臂,试图在一个懒腰之后用双手按住后脑勺。等发现这是徒劳,她轻吁了一声,转着脖子活动了一下肩颈。
“这就像是……周围一切都在快速变化,好像激流,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被激流裹挟,而一些规则沉在水下面,每当你想要抓起什么细看,它们就已经过去了……你身处其间,也一样被水流带着走。”
成晓淑试图理解。
“……是因为不习惯十四区这边的生活?”
“恐怕是宜居地。”赫斯塔低声道。
“宜居地?”成晓淑十分诧异,“你以前都在荒原地区?”
“是也不是,总之现在的生活对我来说很新奇,”赫斯塔笑了笑,“就像一艘航船飘在陌生的海域,一切都是前所未有的体验,但你无法锚定自己的位置,只能不断地探索观察——这里是主航道吗?这里常有风暴吗?这一带劫掠者众多吗?”
“你需要寻到一处港湾?”
“我需要寻到一些信号。”
“什么样的信号?”
“任何信号,”赫斯塔轻声道,“任何信号都是一种反馈,我必须不断发出自己的信号,以期得到同行者的消息。”
“……听起来很危险,”成晓淑沉默了片刻,“如果你是在独自航行。”
“你是说暴露自身位置吗?”赫斯塔问。
“嗯……”
“还好,”赫斯塔轻声道,“这是风险和收益的问题,毕竟发出声音的人才能得到回应,所有人都是这样。”
“那如果……你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反馈呢?”
“如果始终没有任何反馈,”赫斯塔望着前路,“我就会知道,我已经偏离了此地的主航道太远。”
昏暗的操场上,成晓淑再次望向身旁的人,赫斯塔也正望着她。
“所以你不用道歉,”赫斯塔轻声道,“你已经做了很多,我真的很感激。”
……
周五。中午。
赫斯塔早早来到教室,她已经将自己的稿子背得差不多了,想到今天即将见到陈老师,她心里隐隐有些期待——或许下课后她可以去向陈老师打听一下卡嘉夫人的背景,这两人看起来很熟的样子。
然而,才踏进教室,赫斯塔就看见第一排坐着左文韬本人。
他谢顶的脑壳在一众年轻人之中显得格外显眼,他左手搭在椅背上,懒散而惬意地架着腿,身前的桌面上只放着一部手机,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