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与尘世的联系并不紧密,即便是执掌着无上威能的神祇,亦有祂们为之执着的未竟之事。
当那场破碎天地的浩劫来临之时,众生所凭依的现实便被分崩离析,众神的庇护亦是自那时起降下。
在远高于尘世维度的神国之中,神明们重新修正并维持着世界运转的法则,这法则如流沙般稳定垂落,为众生遮蔽来自黑暗的窥探与那腐化日轮的照耀。
但这只是众神们赐福的余晖,神明并非凡尘众生的仆从,更非召之即来的信使,祂们执着于维持秩序的运转,压制那来自幽邃之渊的黑暗无序,并试图将这支离破碎的世界彻底修复——除了那位执掌银月的女神,其余诸神极少会向现实世界投来注视的目光。
只有在那位于诸城邦之上的圣域之中,信徒们才得以与自己所信仰的神明进行有限的交流,并聆听祂们所降下的谕令。
而一旦回到城邦,虽然虔信者依旧会进行祈祷,但却极少能够获得回应,只有各教会的圣徒,才能够通过相应的仪式呼唤主的眷顾,获得祂们短暂的注视。
但这注视却有着莫大的赐福与威能。
来自银月的照耀可令信徒沐浴神恩,驱散黑暗,而那位叙事者的关注,亦可对抗混沌,稳固现实。
起码在那位伟大叙事者将注意力转移回自己的工作,继续投身于修补那创世的绘卷之前,今夜的守护者们将立足于现实,不被黑暗所吞噬。
“这里有血迹,以及战斗痕迹。”
热纳接过属下手中的一盏油灯,指尖抚摸着楼梯转角墙壁上的一个弹孔,然后她摸出一把匕首,撬出了这枚深嵌于砖石之中的弹头。
阿方斯推了推眼镜,接过那枚已经严重变形的金属弹头,借着油灯的光芒仔细观察起来。
“没有铭刻符号,也没有任何黑暗力量的侵蚀痕迹,这就是一颗普通的子弹。”
他微微皱眉道。
“普通子弹?”热纳紧绷的表情并没有丝毫放松,“那些被黑暗引诱的狂徒们什么时候会用这种东西了?他们到底是在跟什么东西爆发冲突?”
“我倒是有个猜测,”阿方斯摇了摇头,透过泛光的镜片看向楼道尽头模糊的火光,“不过……算了,还是先去现场看看吧。”
脚步声再次从楼梯上响起,并快速来到了进入地下仓库的楼梯口。
瓦斯灯在头顶被点燃,与被安置在砖柱上的火把一起,大致照亮了这一处邪教狂徒们的祭祀现场。
那木质搭建的高台位于整个空间的最中央,亦是被火光照耀最为明亮的核心。
“三人一组检查现场,注意灯油和熏香,十分钟集合汇报!”
抬起右手示意后,热纳立刻就下达了简短的指令。
“跟随夜行者小队的行动,记录下你们所看到的一切!”
另一边的代行者也同样做出了指示。
身后两支教会超凡小队立刻响应了长官的命令,迅速做好了行动分配,每个小组中,一位成员手持油灯负责照明,一位晃动手中的熏香,使其散发出的圣洁烟雾分散于四周,而另一位则手持武器,负责随时应对突如其来的意外。
而这一次,同行的小组成员中又多了一位手持纸笔的圣诗班成员,负责记录检查过程中的所有见闻。
“这可不像是‘深渊学派’的作风,对他们而言,这里可太过于‘光明’了。”
大步走向那座六边形的祭台,热纳身上穿戴的轻甲发出了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深渊学派,一群热衷于研究那世界黑暗之渊的疯子,或者说“学者”,他们并不信奉那些幽邃黑暗中滋生的阴影,也不崇拜其中的上位邪灵,他们信仰的是深渊本身。
这些疯狂的学者认为,深渊才是这个世界的本源,尘世文明的诞生与覆灭都不过是源自这世界深处的一点涟漪,而由于那场颠覆天地的浩劫,这个世界已经变得残破不堪,因此不如让其彻底覆灭归于深渊,完美的新世界自会在新的涟漪中重现。
一群彻彻底底的疯子。
深渊学派是现实世界各大城邦中最为活跃的邪教团体,末日论与奔向新世界的说辞都极具诱导性,更何况其学派内还有着不少学者与特殊群体,因此他们往往能煽动许多生活不如意或者思想极端的人群。
作为教会的守夜人以及城邦的保护者,热纳与这个邪教团体打过的交道最多,因此也对他们的行事作风最为了解。
只不过,今日在那位圣诗班的代行者面前,她对那些邪教狂徒们的评价却显得比较保守——
对于叙事者教会的成员而言,深渊学派永远是个令人尴尬的话题,即便他们同为四神教会,也始终奔赴在与黑暗和狂徒们对抗的前线,但某些流传的风言风语和不容辩驳的事实却令那些叙事者教会高阶圣徒们都头痛不已。
略显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阿方斯同样抬头看向前方,鼻梁上的镜片中反射出火焰跃动的光芒:“如果是那些信奉深渊的异端,现场破坏恐怕会更加严重,之前与他们交手的城邦护卫队也难以幸存了。”
热纳赞同的点了点头:确实,如果是那些信奉深渊的异教狂徒,那在这里等待自己等人的,恐怕就是一个被从深渊里召唤出来的什么东西了。
“你怎么看?”
她转头看向身边,从历史学识等各方面而言,圣诗班成员是毫无疑问的专家。
每当那位执掌银月的女神从尘世收回视线之时,那轮被污秽亵渎的太阳就又会重新悬于高空,将来自世界深处的恶意播撒向整个现实世界。
因此也总有愚蠢或无知的凡人受到蒙骗和引诱,或被动或主动的沾染上角落里的黑暗,妄图获得超凡的力量以及不切实际的赐福。
可事实上,他们所崇拜的存在往往不过是深渊中的某个阴影或者上位投影,通过与那些愚昧心智的勾结,祂们将力量投射至现实,时刻都在计划着破坏那得之不易的秩序。
也正由于那轮暗影太阳的存在,各大城邦中大大小小的疯狂邪教团体也如杂草般除之不尽,一茬接一茬的不断再生,往往剿灭一个之后,又有好几个已再次萌芽。
对着高台打量半天,又上下仔细检查了一番之后,那位文弱的圣诗班代行者面色突然变的有些古怪起来。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他迟疑着开口,“今夜在这个集会场中举行仪式的,恐怕是一群追寻噩梦的信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