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正当云峥在贵州的事业做得如火如荼的时候,遥远的陕西之地,也正酝酿着一场风暴。
米脂十八寨,张献忠大营。
营帐之中,烛火在夜风中摇曳不定,昏黄的光影在张献忠那铁青的脸上飞舞。他那极具辨识度的浓密大胡子,此刻也正随着他愤怒的呼吸而微微颤动。
“格老子的,岂有此理!”张献忠猛地一拍桌子,那厚重的木桌竟被拍出了几道裂痕,桌上的酒杯、文书被震得四散开来。他瞪大了双眼,眼中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本王在贵州的密探竟被人连根拔起?”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让人胆寒的气息。
“那些个不知死活的玩意儿,竟敢动老子的人!”
张献忠霍然起身,有如草丛般浓密的大胡子随着身体的晃动而左右摇摆。“本王定要将他们通通碎尸万段,让所有人知道与我张敬轩作对的下场。”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腾腾的杀气从他身上弥漫开来,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拖入战争与死亡的深渊。
云峥尚不知道自己在某个绝世枭雄的眼中已经有了取死之道,他也没功夫关注这些,因为此时此刻,他负责防卫的贵阳城正面临着生死危机。
水西安氏,其起源可以追溯到三国时代的蜀汉。放眼整个大明的西南地区,水西都堪称是地盘最大,历史最久,影响最广的土司。
七年以前,一代枭雄安邦彦响应已经作乱了一年的盟友永宁土司,起兵反明,一时间云贵川诸土酋群起响应,本来已经得到控制的叛乱,迅速如燎原之火,席卷整个西南大地。
而接过叛乱主导权的安邦彦也与努尔哈赤一南一北,共同构成了明朝两大心腹之患。
历经八年的征战,整个大明西南地区早已满目疮痍,而水西政权也终于摇摇欲坠,即将迎来末日时刻。
谁也想不到,在叛军即将覆灭之际,会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发兵突袭贵阳。
这让负责防卫贵阳的云峥,不得不在仓促间迎战。
马蹄踏碎官道的宁谧,漆黑的旌旗漫卷西风,钲鼓大作,枪炮轰鸣,贵阳城西官道两旁的丘原,再一次化为血腥的沙场。
新兵小赵抱着火绳枪,瑟瑟发抖。
作为云峥新组建的“破军营”新兵,他从未想过,第一次出城参加大规模操练,就成了实战,甚至不是实战演习!
当战友如同刈(yì)草一般,被横冲而来的敌骑砍倒在地时,他才明白战争的残酷。
小赵喘着气道:“云峥参将呢?水西叛军突然来袭,他怎么都不在战场上?”
“不知道,不过我入伍前,我爹对我说,你永远可以相信云参将。”阿黄面容冷峻,目光如鹰隼扫视着血腥的战场,只见残肢断臂遍地。
“即使和咱们一起入伍的兄弟已经折损了五分之一?”小赵神色带着些凄楚,红了眼眶问道。
“乱世就是这样。如果你我死了,只能怪命不好。”阿黄眼神有些冷酷,但仍旧拍了拍小赵的肩头。
然而目力可见,敌人虽然是在并不开阔的谷地地势里拼命往前挤,队列却黑压压望不到边。
如今接战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就已经带给新建的“破军营”如此大的伤亡。而两翼的友军,似乎也承受了越来越大的压力。
小赵倒吸一口冷气,指着敌阵中一面极为高大的大纛(dào),道:“即使敌将是那‘东江第一人’,你也相信云参将?”
“大纛”上赫然写着一个“李”字。
李是汉人大姓,但在水西却不多。
水西大将中,以李为姓的,想不到第二个人。
李玉峰,本辽东人,素悍勇,尝随皮岛总兵毛文龙复镇江堡,又屡挫建州狼骑之锐,军中称“辽左无双士,东江第一人”,以素性跋扈,与毛文龙争权失败,南逃贵州,为水西摄政安邦彦重用。
在长达八年的乱事中,李玉峰手上染尽了大明百姓的鲜血,从过去抗击建州的英雄,变成了一个残忍卑劣的叛徒与屠夫。
李玉峰骑乘健马,坐于麾盖之下,眼神阴鸷,散发着肆无忌惮的张狂。
此刻,他看向一众破军营新兵的眼神就如同审视猎物一般,仿佛整个贵阳城都已是他囊中之物。
他将辽东的骑兵战术带到西南之地,在奢安大乱中屡逞凶威。
而今日,他将率一万大军奔袭贵阳,批亢捣虚,将那座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的城市再次焚为平地。
贵州的主力部队,如今都在贵州巡抚朱燮元麾下,进行围攻水西本土的行动。由于行动隐秘,李玉峰这次奔袭可谓是畅通无阻。
“虽然不意在此遭遇了些许敌兵,但恐怕也是贵阳最后的守备力量了。”李玉峰探出钢爪一般的手掌,凌空虚抓:“吃掉这点人,贵阳城内的金银财货,醇酒妇人,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身边衣甲鲜亮的蛮兵纷纷扬声欢呼。
正当李玉峰一众沉浸在胜利即将来临的喜悦中时,下方的沙土突然迸发出一阵隆隆闷响,而后数道身影陡然破土而出。
云峥眼神冰寒,刀芒如匹练,直取李玉峰颈项而去!
李玉峰急拔背后金背大砍刀格挡,云峥的刀势却陡然转向,刀尖直戳,一刀直接刺穿李玉峰腹甲上的兽吞,顿时插入小腹之内。
云峥的刀上有东西,当然不是毒。
毒很难快速发作,而且李玉峰有相当的抗毒能力。
然而云峥刀上涂抹的药物,能让李玉峰感受到寻常刀伤近百倍的疼痛,又劈在脆弱的下腹处,剧烈的痛感令李玉峰不由雪雪吸气,跌落下马来。
而云峥安排的几位死士,早已连连砍翻周遭的好几个卫兵,化身道道残影,如飞蛾扑火般与反应过来的中军叛军战士们激战在一起。
“你就是那个近年来声名鹊起的‘破军修罗’?”李玉峰咬牙忍住剧痛,一只宽阔的酒槽鼻如壮牛喷着热气,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