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峥一行人策马疾驰,沿着蜿蜒的道路,刻不容缓地向赤水土司领进发,马蹄答答,踏碎了山岭的静谧,一座座山丘,一座座板桥,被风驰电掣的骑队甩在身后。
贵州之地连年战乱,驿站体系支离破碎,不少站点或损毁于战火,或因资金匮乏而无奈荒废,使得他们需要频繁在苍茫野外寻觅栖身之所,搭起简陋的营地。
不独是战乱的贵州,即便放眼和平的中原大地,此时因财政困窘,亦是驿站凋零,无形中抬高了朝廷官员巡视地方的门槛与艰辛,从而在一定程度上为地方的胡作非为提供了条件。
更令人忧虑的是,驿站功能的衰退导致大量驿卒失去生计,他们散落民间,成为了社会稳定的隐忧。这不仅仅是贵州一地的问题,而是整个帝国层面的难题,虽非当前急务,却如暗流涌动,不容忽视。
然而,云峥一行人无暇他顾,心中唯有早日抵达赤水土司领,完成此行的使命。
家丁云三向云峥行了一记标准的揖礼,右手在内,左手在外,两手相交,前推后拉,掌心向内,躬身说道:“家主大人,前方便进入了赤水地界。”
众家丁议论纷纷:
“听说那陈羽冲在赤水被人称之为陈土司,如此狼子野心,其罪当诛。”
“小人上次路过此地,见到赤水一带的驿站保存得还算完好。”
“就是不知道那驿站是否已经被陈羽冲所渗透。”
“小人听闻那陈羽冲挪用了大量公款,豢养私兵,此行怕是颇有波折。”
云峥摇手道:“既有驿站,那我们就大大方方住进去,我倒要看看这条噬主的老狗这些年吃了几颗豹子胆,敢不敢给我们这个下马威。”
“接下来既然进入赤水的地界,我们的身份与称呼亦需随之转变。我自领亲卫长,安副官还是书记官,你们则都是叶曦将军的亲卫。”
锐利如鹰的眼神向地平线的方向蔓延,仿佛已经看见那座高大的赤水土司府。它的归属,很快要由刀剑和博弈决定了。
听得云峥的命令,众家丁齐声应是。
而已经凑到叶曦耳边的安妙彤,亦对叶曦低声耳语。
“小姐,赤水也是您的伤心之地……”
“为了守护祖父和父亲留下来的遗产,我必须面对。另外,妙彤,你不必叫我小姐。”叶曦眼神微微有些波动,但随即恢复了凝静。
碧色的斗篷被轻风拂开,如翩跹彩蝶般飞舞,叶曦容颜灵艳无双,照得薄暮的天地都仿佛又明亮起来。
一袭银色身甲的安妙彤苦笑,眸光凝注在叶曦身上,女孩那看起来柔弱如娇花的身姿,总能激起她带着母性的怜惜。
“做姐妹?我有这个资格吗?”安妙彤叹息着问道。
“我一向擅长把事情分开对待。”叶曦颜如平湖秋水:“从哪里开始,就该从哪里终结。我三岁那年心软救了一个乞丐,爹爹又请医生治好他的疯病,在发现了他的管理才能之后,又将他提拔起来,才有了今天这条无比凶狠的噬主恶犬。”
叶曦说的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话题突然转到陈羽冲身上,似乎有些莫名其妙。但安妙彤显然能理解叶曦的语言逻辑。
她想起刚认识的时候,叶曦大小姐还经常在午夜梦回中哭湿枕巾。岁月啊,确实让她变得坚强了太多太多。
“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终结么?”安妙彤喃喃道:“是啊,您一向会尽可能靠自己力量解决问题。若非这次陈羽冲得了邵老鬼的支持,您甚至都不会请云大人出手。”
邵老鬼便是四川右参政邵捷春,负责镇守川南,乃是蜀党领袖之一,向来与代表贵州诸将利益的贵州巡抚朱燮元势同水火。
“要死的,终归要死,要活的,还是活下来。”叶曦的清眸中闪烁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意:“赤水容不下两个主人,陈羽冲和我之间,只能留下一个。”
她将长弓负在背后,手掌则摩挲着腰间银鲨皮鞘短剑的剑鞘,短剑回应主人,发出阵阵低鸣,似在渴望饱饮鲜血。
安妙彤不再说话。
每个人都像月亮,有着不愿示人的一面,世界也必须这样来维持稳定地运转。而安妙彤知道自己能做的只有——珍惜当下。
另一边,赤水城郊外的一片破庙之中,突然阴风阵阵,随后一阵低沉而悠长的梵铃声由远及近,穿透四周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