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们将战场迅速打扫干净,好似风卷残云,地面很快连血迹也一丝不剩。
脸面黝黑,化装成“奢芳树”的云峥道:“安副官现下应已见过金土目金开甲,他这些年来对你始终忠心耿耿,不需担心。”
“剩下的赤水领‘五大巨头’里,木土目穆川声是个没主意的墙头草,你亲自游说,他必然不敢造次。”
“火土目霍狂焰,是我当年亲自自水西叛军的屠刀下救下来的。如此,五大巨头至少有三个人会站在我们一边。”
听云峥一本正经说出“五大巨头”四个字,叶曦不由莞尔。
所谓的五大巨头,实际上是赤水领的五个土目。
土目者,土司手下的头目是也。其职守权力不定,具体取决于土司的势力和权威。
五个区区土目,在这小小的赤水土司领竟被称之为金木水火土五大巨头,当真仿佛九州巨擘一般。
庙小妖风大,莫过于此。
渡过赤水河上的桥梁,便能抵达赤水城郊,而城池也是因河流得名。盖赤水河沿岸多丹霞地貌红色岩石,平日里清澈见底,每遭雨涨,风化的岩石化作泥沙,被河水流卷,水色皆赤。
赤水城,一边三面被赤水河包围,占尽险要。另一边是丘陵上层层叠叠的梯田,稻谷布野。城墙高达两丈有余,夯土墙上罕见地包了青砖,一般西南土司绝无此等财力。
整修赤水城墙,贴以青砖,建造诸多望楼,甚至还挖掘了宽阔护城河的,自然正是叶曦的祖父,在平定播州杨应龙时立下大功,曾被称作“叶天王”的万历朝奇人叶啸天。
这堵城墙曾抵御了杨应龙余党的数次反扑,并在西南土司的争斗浪潮中不动如山。奢安之乱中,只因敌将诡计多端,预先混入了众多内应里应外合,才导致这座叶啸天就封以来的不落之城竟尔沦陷。
次日,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缓缓驶向大开的赤水城门。拉车的两匹战马通体雪白,身形高壮,意态昂然,极为神骏,乃是罕见的“飞菟”宝马,用来拉车,未免显得暴殄天物。
不过用叶曦的话说,千里马未必愿意长驱疆场,死于枪箭。拉车任务既不繁重,又可得享天年,对马儿而言何尝不是好事?
马车两旁,各自护卫着一对白衣剑士,四人身姿挺拔,目光凛冽,透出一股不容冒犯的煞气。
马车前方,一位皮肤黝黑、眼神坚毅的青年驾着一匹乌黑如夜的乌骓马,引领整支队伍前行。青年气质沉稳如山,流露出一种令人不敢轻忽的威严与力量。
这青年自然是化名“奢芳树”的云峥。
由于赤水领地汉化已深,“奢芳树”这彝家少年也披了件天缥色直裰,这颜色太浅,倒衬得云峥脸更黑了。
城门之下,原本喧嚣的场景因这突如其来的队伍而骤然静默。
面对这未知的队伍,正在勒索进城商贩的守军们面面相觑,无人敢于造次。
跑在队伍后方的两名白衣骑手如同疾风骤雨闯入视线,他们策马扬鞭,手中长枪高举,枪尖上赫然挂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
一个头上光光,面容凶狠;一个挽着道髻,神情阴骘。
人群中有人惊呼出声:“这是玄寂大师和厉道长!”
如同往池内投入一块石子,议论声如同水花般从人群中荡漾开来。
“玄寂大师和厉道长多年来为非作歹,这是栽到了仇家手里吗?”
“也不看看他们背后是谁,打狗还需看主人,他们不但敢于将这两人打杀,还欲当众将人头送进城示威,这哪是一僧一道的仇家?分明是陈土司的仇家!”
“他们土司打架,我等小民还是远远地看热闹为好,莫要招惹是非。”
从这些看客中,就能看出贵州明显的夷汉混居特征。当中也有几个来自小康之家,衣服体面些的人士;汉人儒生穿青布直裰,头戴四方平定巾;苗家女子则头戴大型银饰,如帽遮顶,裙裳作七彩,颜色华丽。
当中一员骑手放声大笑:“两个朝廷钦犯冲撞我等,被主人随手斩了首级,却不知是何人胆肥不知好歹,竟敢窝藏钦犯,纵容其横行不轨。”
议论声中,城门守军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职责所在,他们必须上前盘问,否则事后陈羽冲问责起来,谁都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