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羽冲看向叶曦,眼中是掩不住的志得意满:“大小姐,这一局,是陈某赢了。”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也很不体面。但是在座的土目等人却终于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这才是陈羽冲真实的样子:飞扬跋扈,骄傲自负;之前的谦恭表现不过是胜利之前的隐忍罢了。
云峥讥讽道:“陈总管如此喜形于色,可是想到了什么把酒厂做大做强的宏伟蓝图?”
“当然不仅仅是酿酒,”陈羽冲得意说道:“陈某早年与不少荷兰红夷结为知交,这些年来一直未曾断绝与外面世界的联系。不久前,陈某听闻西人在西印度发现了一种名为烟草的神奇植物,吸之可以让人神清气爽。陈某相信,此物早晚可以通行天下。”
(注:红夷将美洲称之为西印度。)
在场的云家军成员纷纷皱眉:国难当头,怎么这个陈羽冲净想着这些歪门邪道的捞钱方法——这烟草想来就是一种消遣之物,广泛种植却必定大量挤占良田。这在灾荒年间无异于是在吃人。
这个担忧是非常有道理的,因为在云峥以前所处的世界,就发生过这样的悲剧。那是在清朝末年,满清统治者为了应对巨大的赔款压力,便在国境内广泛地种植罂粟,这就导致了自林则徐禁烟以后,清朝的瘾君子不但没有减少,反而与日俱增。
同时,由于种植鸦片的利润远远大于种植粮食,也就使得大量的良田被用于种植鸦片,从客观上极大的加剧了清末的饥荒。
无独有偶,类似的例子在蒙元统治时期也发生过——为了获得更多的利润,蒙元统治者将大量原先种植粮食的耕地用于种植桑树等经济作物,以至于粮食供应不足,整个元朝的巅峰人口,竟比起蒙古入侵前南宋和金国的人口总和要少大约20%。
在云峥看来,过度的重农抑商固然不可取,但是不重视实业的发展,过度追求账面数字的虚假繁荣,则无异于是亡国之道。
见到云峥一行人脸上怒形于色,陈羽冲越发得意,反正钦差大人当面,谅他们也不敢打自己:“不仅仅是烟草,还有罂粟。英吉利国发明了一种提炼罂粟的方法,可以制造出口感更好、纯度更高的阿芙蓉。”
云峥和叶曦对视了一眼,确定了彼此心中一个相同的念头:“这个人,已经无药可救。”
在云峥原本世界的历史上,也正是在这个时期,英国人改良过的鸦片经过荷兰商人的传播,开始流入中国,当时有不少烟草商贩会将鸦片混入烟丝里进行贩卖,以提高成瘾性。
由于万历皇帝就是因为沉迷于阿芙蓉而不理朝政,因此鸦片与烟草的风靡,很快就引起了崇祯皇帝的警觉,为此崇祯皇帝还发布了严厉的禁烟令,更是明言:“嗜烟者斩。”
然而当时已经山河板荡,禁烟令并没有得到有效推行,烟草更在满清入关后风行天下,带动着鸦片烟也逐渐泛滥,终于形成晚清几乎无人不抽大烟的灾难景象。
(这个陈羽冲就是历史上明末鸦片烟流行的推手之一吗?看样子即便我不杀他,在陛下的眼中他也已经有了取死之道。)
“怎么,钦差大人当前,你们也敢放肆吗?”
叶曦朱唇轻启,从容道:“钦差大人乃是天使,自然无人敢于做出有失礼数之事。然而,本将有紧急且重大的事务,亟待禀报于天子御前,幸而钦差大人亲临此地,正可借此良机,将此事上达圣听。”
“本将奉贵州巡抚朱燮元密令,暗察茅镇利国酒厂账目。如今,本将已经有充分证据证明陈羽冲在经营茅镇酒厂期间,存在大量的财务造假,他以此截取大量经营利润,用于培植自己的部曲,意图割据一方。”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哗然。
所谓的“培植部曲,意图割据一方”的指摘颇有扣帽子的嫌疑,或者说这实际上这是每个土司都在干的事情。这个指控对于土司和实际履行土司权力的人而言,属实是轻飘无力。
关键在于前一句:“酒厂财务造假。”
要知道,茅镇利国酒厂并不是陈羽冲的私产。大明虽然不禁止私酿私卖,但是做到利国酒厂这样的规模,却只能是官营。其绝大多数经营利益,是需要上缴朝廷的。
实际上,陈羽冲也正是通过这一酒厂获得了许多官场上人脉,才能在短短六年时间里将赤水城打造成一个独立王国。
在国事艰难时期,截流本该上缴给朝廷的利润,一旦坐实,便是杀头的大罪。
更何况,当今圣上长期苦于军饷不足的问题,为此还从皇室内帑里捐出了大量的存银,若是叶曦的指控属实,只怕把陈羽冲千刀万剐的心都有。到时候就不是邵捷春能不能保得陈羽冲的问题,而是邵捷春会不会提前把陈羽冲送入死牢好成功地把自己摘出去的问题。
陈羽冲面色不变道:“大小姐在说什么胡话?酒厂的账本陈某一向准时上交,上峰的大人明察秋毫,如果账目有问题,陈某的项上人头早已不保。”
“你以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可惜啊……”叶曦幽幽叹息,气质如荷上露珠,晶莹透彻,不可方物,叹声中自有种引动人心魄的魔力:“这就是为什么要连自己人都一起骗过的缘故。本将军想让各位看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