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考虑到大荒城的建造者是何人,段正严出现在大荒城深处的原因就不言自明了。
“看来,先祖大人是希望我这个不肖子孙恢复段氏的祖业?”
“不错。”之前平静充满佛性的声音,突然带上了两分怨毒:“不仅如此,朕还要将沐英此人挖坟掘尸,挫骨扬灰!”
“我大理段氏经营于西南六百余载,立国四百多年,连蒙古人也不敢毁我宗庙,断我国祚,却毁于沐英此贼之手!他更是将朕封困于这暗不见天日的地宫当中,二百余年。这些年来朕六识俱寂,只能沉浸在过往的重重回忆之中。”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段正严被封困在大荒城地宫这么久,竟然还能算出其间岁月,足见其虽然肉身早朽,仅剩“阳神”,实力也相当不凡。
段正严此言既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贪嗔痴三毒所充斥,完全违背了自己生前所痴迷的贝叶佛典。
但灭国之恨,镇压之仇,令他怎能不生出无穷的怨念?
他突然理解了五百年前,一位故人的心境。
但想起那孤身只剑,斩关落锁,杀入大理皇宫的英伟身影时,段正严思绪中百感杂陈。
当时明军正与大理军在城外血战,他借助联通洱海的大阵之力,召唤出漫天剑气,如暴雨呼啸而下,对激战中的明军次第射杀。
而对方用云龙战剑斩开大理宗庙的铁门之后,收剑入鞘,手掌箕张,凌空虚抓。
不过交手几招,段正严的阳神就被无形的力量抓出来,悬浮在空中,动弹不得。
“前辈,人若是命数已尽,理当寿终正寝,何必贪恋红尘俗世?”
沐英体格并不高大,但那一刻,他就是天。
几百年来,这个场景对段正严来说,仍然清晰得一丝一毫,都镌刻在他的神识当中。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前辈这一生都享受尽了。可前辈仍然眷恋人世,不肯离去。宁愿做这见不得阳光的鬼物,却还妄称什么‘阳神’。说到底,你不过是打着守护子孙的旗号,困于长生的妄念当中罢了。”
阳神确实不能见阳光。段正严因沐英将他囚于地宫中用于镇压大理国气运而愤怒,是因为地宫中他无法再倾听丝竹管弦之乐,见瑶草琪葩之美,享受对子孙耳提面命的快意。
“那你呢?你难道从未怕死?”
“哈哈哈哈哈!我沐英蒙天子抚育赐姓,随天子持三尺剑以定山河,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但得此生痛快,人生修短,又何必论?譬如山林猛虎,短短几十年的热血搏杀,更胜那乌龟王八,于泥水中曳尾千年!”
大明开国天子朱元璋,确切来说,早年化缘乞食时的身份是皇觉寺的托钵僧人,还不是真正的乞丐。但沐英的出身,确实是朱元璋一时善念,收养的一个衣衫褴褛,遍体癣疥的乞儿。
可这个曾经奄奄一息的小乞丐,却成了威震千古的大将,当他跺一跺脚,整个西南都会为他而颤抖。
虎死留皮,人死留名。即便再痛恨沐英,段正严也不得不承认,死去多年的沐英,威势仍然活在西南,给所有想要反叛大明的野心家以永恒的震慑。
但,既然一位如此血统纯正的后裔来到自己的面前,段正严相信,这是天命发生了变化。
两百多年了,外边的大明也该衰弱了。
但他不放心后裔自作主张。他要将一部分神识注入陈羽冲的体内,亲口指导着陈羽冲光复故国,完成作为他段正严子孙的使命。
“我的后人,你想要力量、智慧、勇气,朕都能给你。你只需按照朕所说的去做,朕能完成你的一切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