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看着面前的路斯法瑞斯,微微皱着眉头,
“也就是说,当时你因为不想继承王位而逃出了王宫。然后打算和克拉迪娅的母亲共渡一生,却被你父亲抓了回去吗?”
“是的。”
路斯法瑞斯叹了口气,道。
“那你为什么不把她们母女也带回去?即成事实的话,你父亲也不会反对吧。”
树实在是觉得面前的这位皇子有些不负责任。
路斯法瑞斯却笑了,带着一种无奈,
“你不了解我父亲……”
他的语气里有种复杂的情绪,“他会帮我斩断一切牵绊,即使是他的亲生骨肉……”
他苦笑了一下,
“被带走的时候,我甚至不敢看奥菲娜一眼。……这样的情况下,她大概以为我是抛弃了她吧……”
“我还是不太明白!”
树大叹一口气,
“你后来为什么不认她们呢?”
“女人哪……”
路斯法瑞斯一脸的无奈,
“我再次见到奥菲娜,是在因克德尔的官邸。天知道我当时有多高兴,可是,那时的她已是神官夫人了。她对我说了这样一段话,‘我先遇见你,却依然会爱上因克德尔;可是,若我先遇见因克德尔,就不会爱上你。请你给我一个平静的生活吧。’……那是我长那么大,听到过的最可怕的话……我还能怎么办?”路斯法瑞斯摊摊手,
“所谓‘朋友妻不可戏’,我除了在暗中动用力量保护她们之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唉,不说了,越说越伤心……”
他叹口气,做沉痛状。
在某种意义上,和克拉迪娅很像啊。树不由觉得挺有趣。这个人看起来也不像是坏人。
“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那还用说吗?”
路斯法瑞斯拍案而起,
“她是我的女儿!我找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和她相见,我一定带她回去!”
“问题是,克蒂愿意跟你走吗?”
树的问题当头泼了路斯法瑞斯一盆冷水。
“……总是需要一点时间……”
他坐下去,无奈地叹口气。
“对了,你们是克蒂的朋友吧?”
“马马虎虎算是吧。”
树耸耸肩。
“你也是?……龙族的话……”
路斯法瑞斯看着赛尔雷斯道。
“不是。”
赛尔雷斯开口。
“呃?”
树有些听不懂。不是的话,会是什么?
赛尔雷斯站起身子,
“失陪了。”
他走了出去。
“嗯……很有性格的年轻人……”
路斯法瑞斯评述道。
树不由笑了,很精辟啊。
“是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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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克拉迪娅的房门前,赛尔雷斯的步子便停住了。门口的卫兵知道他是贵宾,也就未加阻拦地让他走了进去。
他走进去的时候,克拉迪娅正站在窗边。窗外的那轮月亮,那么圆、那么亮。
“你还不能起床!”
赛尔雷斯立刻有些生气地道。
克拉迪娅转头,脸色一如月光般的苍白。
“……是你啊……”
她笑了一下,
“我只是躺得太久……”
她的话未说完,赛尔雷斯已走到她的面前,一把把她抱起,强制性地让她躺回到了床上。
克拉迪娅不由当即就愣住了。
“不要太乱来了。”
赛尔雷斯替她盖好被子,冷冷道。
克拉迪娅不禁笑了,她不顾赛尔雷斯的阻拦,坐起身子,倚着枕头。
“真是的,你怎么好像我妈妈一样……”
话音未落,克拉迪娅便觉得赛尔雷斯的脸色变了。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克拉迪娅问道。
“没有。”
赛尔雷斯抬头看着她。即使伤口已用治愈魔法全数治疗,但仍需很长时间才能完全痊愈。克拉迪娅的手上,脖子上都缠着绷带。这都让赛尔雷斯不由自主地自责起来。“……对不起……”
他小声地开口。
那是一个模糊又压抑的声音,但克拉迪娅听得很清楚。
“说什么呢。”
她勉强地笑笑,
“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啊……”
她忽然又想到什么,
“对了,说起来,你的伤不要紧吧?”
赛尔雷斯点点头,
“‘擒龙锁’已经解开,所以恢复的力量也增强了……没什么关系。”
“‘擒龙锁’已经解开了啊……”
克拉迪娅的手抓紧了被子,
“安迪他真的……还活着么。”
她突然又笑了。
赛尔雷斯想说些什么,但却不知该怎么说。面前的那个人明明应该是痛苦着的啊,但却偏偏倔强地笑着。他能感觉到那种悲伤,但却无能为力。
“人生真是无常啊!我本想找到安迪,再和他一起去捷加的……”
克拉迪娅强笑着,声音却渐渐哽咽,
“才两天啊……怎么可以发生那么多事……正应了人家说的,‘人生如戏’,是吧!”
她的眼中继而有泪光泛起,
“我甚至还多了个老爸!实在是……”
她的声音瞬间零落。是啊,两天之内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她甚至没有时间好好地哭一场。突然之间,那些压抑着的悲伤,那种无法倾诉的痛苦,一瞬之间涌了上来。“抱歉……我……”
她用手擦着涌出的泪水,但却那么无力阻止自己。
“我……”
那是一种不知名的脆弱,让她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赛尔雷斯,
“……就这样……一会儿就好……”
赛尔雷斯不由手足无措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只好静静坐在床边。一开始,只是压抑着的低声啜泣,渐渐的,变成了无法控制的失声痛哭。那样的悲伤,那样的绝望,那样的无助。如果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要怎样来弥补偿还呢?下意识地,他伸手抱紧了克拉迪娅。不再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不再让她如此绝望地哭泣。用自己的双手,守护她,成为她的盾。这种心情此刻变得无比的明晰,让他在那一个刹那下定了决心。她不该是自己的朋友,而应该是主人——是要尽一切力量去守护,无论牺牲什么都在所不惜,是值得他宣誓忠诚的主人……
许久,克拉迪娅哭得累了,她枕着赛尔雷斯的肩,哽咽着,无声地落泪。明明是没有体温的龙族,却让她觉得如此的温暖和安心。好像……把他的衣服弄湿了呢……他不会生气吧……哭过之后,克拉迪娅觉得自己轻松多了。她缓缓松开双手,
“衣……衣服……湿了……呢,抱歉……”
她无法自抑地哽咽着。
“没关系。”
赛尔雷斯伸手,用袖子替她擦干脸上的泪痕。
克拉迪娅愣了一下,脸随即红了。她立刻用自己的袖子猛擦自己的脸。这样的举动,是赛尔雷斯会做出来的吗?她不由疑惑着。
“好些了吗?”
赛尔雷斯开口询问。
“嗯……”
她点点头,笑了笑。让人放心却又让人心疼。
赛尔雷斯站起身子来,理了理自己的衣服,随即向克拉迪娅伸出了右手。
“能给我您的手吗?”
您?克拉迪娅睁大了眼睛。他今天是怎么了?难道,这不是赛尔雷斯……她立刻胡思乱想起来。她看着不知想要做什么的赛尔雷斯,怯怯道:“哪只手?”
赛尔雷斯不禁笑了,
“随您高兴。”
克拉迪娅又愣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赛尔雷斯笑,那样温柔,那样明澈。她犹豫了一会儿,把右手在被子上擦了擦,疑惑地伸了过去。
握住克拉迪娅的右手的同时,赛尔雷斯恭敬地单膝跪下,轻轻吻了一下她的手背。继而开口,
“以我族之名,宣誓忠诚,至死不渝。”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克拉迪娅愣在了床上……这个,这个……这好像是龙族被驯服时的誓言呢,一直都只有听说的份……可是……她刚刚恢复的脸立刻又烧了起来,
“我……你……你这是……”
她并不是哽咽,而是太过震惊以至于语无伦次。
赛尔雷斯松开她的手,
“有什么吩咐吗?主人?”
他开口,声音谦和而有礼。
克拉迪娅看着他,
“你……”
她不自觉地伤心起来,是因为我救过你吗?因为我为你而受了伤吗?因为安迪死了吗?龙族的忠诚,是这么廉价的吗?不值得的啊。这样的誓言,没有反悔的余地……龙的主人一旦死去,龙一般都会自尽以示忠诚……为了我这样一个生命短暂的人类,白白浪费造物赐予的长寿,真是……
“我,并不想成为你的主人,即使要宣誓,也该问问我的意愿吧……”
“让您有这样的感受,实在是抱歉。”
赛尔雷斯依然跪着,他知道,如果自己问她的意愿,她一定不会答应成为自己的主人。她是怎样温柔善良的一个人,他已经了解得非常清楚了。他抬头看着克拉迪娅,认真地道,
“但是,主人,忠诚对于龙族来说,是单方面的契约。”
克拉迪娅明白他的意思:即使自己拒绝也没有用。龙族,忠贞就仿佛刻进了他们的灵魂里似的。这让她不自觉地想起了亚伯索夫说过的话:我可是很生气呢——一气之下就杀了他。多么忠贞的一族啊,即使是被主人剥皮抽骨,依然没有丝毫反抗。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还是温顺地叫着‘主人’。让我越来越喜欢龙族了……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子洒在房间里,美丽而温柔。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克拉迪娅看着赛尔雷斯,她曾诅咒过他的族落,曾打从心底里憎恨他。她唯一想守护的弟弟曾杀他无数族人,曾深深地伤害他。然而,今时今日,这样的自己却要承受他的忠诚。这让她羞愧得无地自容,让她紧张得手足无措,让她心疼得无法呼吸……该如何是好呢?
她怎么了?赛尔雷斯看着克拉迪娅。我吓到她了吗?
克拉迪娅突然笑了,她掀开被子,下了床。
“您还不可以下床。”
赛尔雷斯一下子站了起来,紧张道。
克拉迪娅依旧笑着,她拉起赛尔雷斯的手,单膝跪下,轻轻吻了他的手背,道:“以我之名,宣誓忠诚,至死不渝。”
她随即抬头,看着一脸错愕的赛尔雷斯,
“差不多是这样的吧,‘我族’就算了,”
她笑着,
“我们一族的信誉不是很好呢。”
赛尔雷斯一下子抽回自己的手,努力平息自己狂乱的心跳。她只是无意的,不用那么紧张。他对自己说道。
“您这是……”
他开口,声音里透着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