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出生的时候，裴凌燕糟了老大的罪。
胎位不正，从白天到黑夜，裴凌燕以为自己就会这么死在榻上。
只等眼前一黑，她听到孩童的哭声，响亮，有力。
昏睡许久醒来，裴凌燕看到母亲王氏笑吟吟的面容。
“是个郡主。”王氏轻轻的抚摸着裴凌燕的额头，笑意盈盈，“殿下很是喜欢，已经格外恩赏赐了名字，承诺满月之际便赐封号呢。”
裴凌燕迟钝的转着眼珠，许久才反应过来王氏为何会高兴。
眼下太子才料理了贺家，裴家虽是功臣，但也行在刀尖之上。
裴凌燕如今生女，的确是最好的结果。
“叫什么？”裴凌燕虚弱无比，眼中闪过阴霾。
女儿，是女儿……
鬼神的事情她看的太多，裴凌燕也不想信。
可这个女儿，来的实在太诡异。
肚子大起来的时候，人人都说这是个儿子，可生下来，却是个女儿……
“叫灵月，钟灵毓秀，皎皎弯月，这孩子的身份贵重，将来，可是嫡长公主。”王氏含笑，又不忘询问女儿，“你感觉如何？若是好些了，我让人将孩子抱来给你看看？”
裴凌燕下意识的摇头：“我，还有些头晕。”
王氏自然不会多
想。
可只有裴凌燕知道，她几乎是害怕见到灵月。
王氏陪着女儿坐月子，也感受到些许。
但她没说什么。
皇家本就亲情缘淡泊。
这样，或许是好事。
很快，到了灵月满月之际，皇帝亲赐封号太阴。
公主满月赐名，满周岁赐封号，这是大乾惯例；裴凌燕的女儿出生当日就赐了名字，满月就赐予封号，一时间风头无两。
而且还是“太阴”这么一个有着几分道教意味，却寓意不凡的封号。
但裴凌燕坐在满月宴之上，看着来往恭贺的人群，却是有些恍惚。
这一个月，她几乎没有怎么看过自己的女儿。
甚至没有抱过一次。
倒是宣承光今日似乎心情不错，甚至还着人将灵月带过来，抱在怀中好一会儿才放回去。
这下裴凌燕在东宫的地位越发受人瞩目。
喧闹的一场满月酒过去，裴凌燕收了不少皇后那边儿送来的礼物，还叫她好生养着，坐个双月子再去拜见谢恩。
裴凌燕自然是没真的做完双月子，满月酒结束之后休息了一天，便入宫前去拜见。
皇后笑吟吟的，先抱过灵月亲昵一番，这才看向裴凌燕，仔细端详她一阵，关心她的身子。
裴凌燕脑
中还是恍惚的，回答的有些迟钝。
似是看出了裴凌燕还没彻底休息好，皇后淡淡一笑，说明了真正的意图。
“陛下同我都十分喜爱这个孩子，毕竟是承光的第一个嫡女，身份贵重不说，又生的如此灵巧。我同陛下商议，要将灵月带入我宫中抚养，也为你减轻负担，好养好了身子再为承光生下嫡子，你觉得如何呢？”
裴凌燕愣在了当场，反应过来后，后知后觉的惧怕才涌上心头。
这是她的孩子，皇后却根本不是以商量的口吻来跟她说，只是通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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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年纪还小。”裴凌燕出了一后背的冷汗，“不如还是等再长大些——”
“害，正是因为年纪小，才不能给你增添负担呢。”皇后轻描淡写的堵回了裴凌燕的话，“本宫问过了承光，他也答应了。”
裴凌燕的指尖都在颤抖，她无力的跪在地上，看着皇后微微笑着的面容。
“今日先回去吧，做完了双月子，本宫再来让人带走灵月。”
皇后的话在耳边，让裴凌燕止不住的轻颤。
出了宫，裴凌燕看着丫鬟怀里的孩子，半晌后将灵月抱到了自己怀中。
似乎是心有所感，灵月忽然开始低低的哭泣，声
音越来越大，好不可怜。
回到东宫，裴凌燕没有闹，也没质问宣承光，而是照常养着孩子。
连王氏听闻此事，火急火燎的前来递帖子询问，都被裴凌燕给回绝了。
她没有等到一个月期满，不出三天，就将孩子送到了宫中。
裴凌燕回来，在门口就碰上了王氏。
王氏眼中满是焦急和不安，看到孩子果真被送走了大怒：“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跟家里人商量？！”
“商量什么？”裴凌燕的眸光淡淡，透着几分冷意，“商量如何抗旨，如何违拗太子吗？”
她自顾自的朝里走，踏入这扇她几乎日日都想逃离的东宫大门：“这是陛下娘娘的旨意，殿下也十分赞同，阿娘，您可别错了主意。”
想起之前裴凌燕根本不抱孩子一下，再看看冷漠的几乎陌生的女儿，王氏气的手抖。
“你怎么能，如此的狠心！”
狠心？
裴凌燕水光潋滟的眸中露出一点悲凉的笑意。
她顿住脚步，回身看向王氏：“母亲，到底是谁狠心啊？这天下间，谁最狠心啊？”
将孩子送给皇帝皇后，就叫狠心了？
她曾眼睁睁的看着代玉被乱棍打死，看着贺莹被葬入荒凉坟冢，甚至不配
拥有一块碑文。
她和她的家族做了那么多狠心的事情，如今，也算是报应。
这还算是轻的了。
天空之中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丝丝缠缠，连绵不绝。
裴凌燕蓦的看到正殿门口出现了个身影，她回头，侧目而视，看向王氏：“母亲，您先回去吧。改日我若有空，再去看您。”
王氏眼睁睁的看着女儿离开，心头说不上的寒凉。
她的女儿，的确成了一个合格至极的太子妃了。
但是……
裴凌燕款款走到正殿门口，甚至露出了一个端然的笑容：“殿下。殿下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宣承光似是恍惚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
很快他面上又变为了往日那种从容悠然，笑道：“小雨时节，让人心旷神怡。今日爱妃将灵月送去宫中了？”
“是呢。有父皇母后亲自教养，是灵月的福气。”裴凌燕给自己戴上厚重的面具，笑容越发深刻，“妾身也是感激不尽呢。”
宣承光拍了拍她的手：“还是你懂事啊。”
裴凌燕陪着她的太子殿下走入中堂，而后两人一齐静静地看着看向外面的雨幕。
淅淅沥沥的水声，一直流淌进裴凌燕的心里。
而后，经年不再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