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云愣了又愣，眨眼了又眨眼，许久之后认认真真的点头。
“会。”
“掌柜的大恩，给我娘家钱财。”
“教我读书写字，立于世，掌柜的要我做什么，我都听话。”
小女孩儿软软糯糯的声音，坚定不移的眸光，让春姐恍惚了一瞬。
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目光看了宿云一眼，随即站起身来，笑道：“很好，去吧。”
宿云早慧。
她想过春姐一定会将她卖掉，也早都在心里头接受了这个事实。
小翠柔最终还是没能躲得过去。
大夫查出来她是自己吃了巴豆在腹泻不止，春姐叫大夫给她下了一剂药，就把小翠柔塞上了轿子。
人牙子来接人的时候，轿子里的哭声不断，宿云躲在后门处，看的心惊胆战。
她看的分明，小翠柔是被春姐捆了塞进轿子里的。
人牙子给了春姐厚厚一沓银票，春姐眉开眼笑的将人给送了出去。
当晚，宿云和眠柳一人收到了四件新衣裳，还有各式各样的绒花首饰。
都是春姐心情好叫小燕送过来的。
眠柳得了新东西就高兴，把新衣裳试了个遍。
宿云坐在床上，看着新衣裳和新首饰，心思沉重的
厉害。
比如怕，她跟愧疚。
春姐是拿卖了小翠柔的钱给她们置办的东西，她拿着，心里不舒服。
但也没法子。
寄人篱下。
卖了小翠柔挣了一大笔的春姐没几日就又弄了一堆小丫头过来。
这回跟从前不同了。
去年新买的小丫头都是安排在通铺之中，今年买的却有两个被春姐单独挑了出来，安排在了宿云和眠柳的屋子旁边。
眠柳当晚兴高采烈的去看了，回来就跟宿云聊闲篇。
“一个叫夏蝉，一个叫秋桂的，说以后都是跟咱们一样，春姐很喜欢的！”眠柳说着，又嗤之以鼻，“我瞧着秋桂一般，夏蝉还是很漂亮的，那个秋桂看起来木木的，不太聪明。”
宿云没说话，眠柳有些不满起来：“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她们许是跟咱们一样。”宿云轻轻说着，没有再继续明说下去。
眠柳有些不明白，追问了几句，宿云都只摇摇头，不再多说了。
宿云猜的没错。
夏蝉和秋桂两个丫头的确跟她们一样，是杨三娘单独教导。
而且那两个丫头似乎是在外头的时候就学过东西，跟宿云和眠柳都差不多。
眠柳一开始还觉得新
鲜，后来就烦了。
无他，多了两个丫头，春姐给的衣裳收拾明显比先前要少了。
虽然并不至于一样没有，但是眠柳一向爱娇，这下自然是心中不快。
明里暗里的找了几次麻烦，虽有宿云拦着，但是眠柳也不全听宿云的话；更何况连春姐都不大过问这样的事情，夏蝉和秋桂都颇为老实，叫眠柳欺负的敢怒不敢言。
不过时间长了，眠柳也就看到这两个人的好处了，几个人反而亲厚起来。
跌跌撞撞的到了十岁，几个人都出落的各有千秋。
春姐也对她们愈发上心，杨三娘教导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着，几个姑娘紧张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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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三娘虽然不苟言笑，但是她从不随意打骂这几个人；但春姐不一样，她稍有不顺心，板子鞭子都是寻常。
楼上住着的姑娘都常常被教训，更别说她们这样的小丫头片子了。
不过有宿云这个年纪最大的在，几个小姑娘有样学样，乖的不行，春姐就算是想刻意找茬都挑不出道理来。
是而也对宿云越发喜欢。
又一年春，教坊接了封信，当晚春姐就叫了眠柳过去，快天亮的时候眠柳才回来。
宿云担心的一晚
上没睡着，擎着灯披着衣裳靠在床边等，见她回来忙迎上去。
只见眠柳的眼眶通红，眼睛肿的核桃一般。
“怎么了这是？”宿云吓了一跳，“你被掌柜的训了？”
“不是……宿云姐姐，我阿娘，我阿娘要不行了……”
眠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把抱住了宿云，将脸埋进去嚎啕大哭起来。
宿云不知所措的安抚着眠柳，半晌才惶然轻声道：“那你，你可否求了掌柜的，叫她允准你去瞧一瞧你阿娘呢？”
“我求了。”
眠柳悲痛摇头：“可是掌柜的说，说，我阿娘，不想见我。”
宿云心头微叹。
“那你，很想见她吗？”宿云轻声询问道。
眠柳看向宿云，眼泪簌簌落下，叫人见之不忍：“我当然……可是我能怎么办呢？”
宿云仔细想了许久，低低的道：“不如今天，偷偷的出去，哪怕是，能隔着院墙远远地瞧上一眼……你愿意吗？”
眠柳的眼睛亮了亮。
入夜，两个丫头偷偷摸摸的来到院墙处，正准备从狗洞钻出去的时候，忽的院内火光大亮。
春姐带着一群人，脸色阴沉的看着两人。
“我就知道你不会老实。”春姐
狠狠地瞪了一眼眠柳，而后又阴沉的扫过宿云紧张的脸，“你还带着宿云一起，这是想去做什么？”
眠柳倔强的咬着唇，半晌不说话。
春姐其实早都想到了眠柳会想法子去看她娘，眼下被证实了想法越发生气，当即就要喝令人将眠柳带下去关禁闭。
“掌柜的，是我！”宿云忽的站出来，微颤着咬着唇瓣，“是我撺掇眠柳的。”
春姐一愣，随即狠狠一瞪眼。
“好啊，那把她们俩都关起来！”
宿云和眠柳都被关进了柴房里，两个姑娘相望许久，眠柳却是含着泪笑出声来。
“不去就不去吧。”
“我知道她为什么不想见我。”
“焦员外的大老婆死了，她被扶成大老婆了，就去年的事儿。”
“她还跟焦员外生了个小儿子。”
“我知道，她早都不想要我了。”
眠柳一句句说着，眼泪越掉越凶。
“我是她的累赘，还是不去打扰她了。”
宿云闻言，将眠柳给抱住了。
“你不是累赘，从来都不是。咱们不能自轻自贱，要好好的活下去。”
从宿云隐隐知道自己将来会被怎么处置起，她就这样告诉自己。
要好好的，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