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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房之中,曲滢趴在浴桶边,动作轻柔地给何叶擦拭身子,生怕弄疼了她。
何叶却不习惯被人服侍,扭捏着身子,十分不得劲道:“还要搓多久啊?”
杵在外头的何肆听见了,隔墙笑道:“曲滢,麻烦你多使点劲儿,好好给她搓搓身上老皴。”
曲滢便是应声。
何叶身为一个北方妞儿,果真吃劲,渐渐安适起来,不再忸怩,反倒享受地眯起双眼。
何肆又隔墙问道:“二姐,你是从哪回来的?到底走了多远的路啊?”
这一发问,何叶便委屈道:“我不知道啊,我就一直走,走了好久好久。”
何肆疑惑道:“那你怎么腿着回来的?就靠问路吗?”
何叶抽抽搭搭,“问什么路啊?那鬼地方,都是些人不像人的,他们都看不到我,也听不见我说话,我就只有乱走,好不容易才走回来的。”
何肆若有所思,又确认道:“那你出发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何叶神神叨叨,只道:“是一圈铁做的大山脚边。”
何肆现在腹中藏有诸多佛经法本,联想之前汪先生为自己解释“蕉覆鹿”的故事,提及过一个词,叫作“阎浮世界”。
后来听宗海师傅解释说,此处也作南瞻部洲。
如此说来,二姐何叶口中的一圈铁做的山,应该就是环绕小世界九山八海的小铁围山了。
那是极其遥远的边界之地,在外就是地狱所在之处了,各处小世界边缘都是小铁围山包裹,山山相隔。
何肆有所猜测,这许是那天老爷的惯用手段,二姐身上有宿慧,刘景抟自然是奈她不得,就怕她在化外醒了,追他找麻烦去。
于是便将何叶的心识发配边缘之地了,就和将何肆的心识引导入阿鼻地狱磋磨一样。
何肆试探问道:“我的好二姐,你再仔细想想,你回来的时候,是不是走得飞快?”
何叶想了想,说道:“就像做梦一样,我感觉自己可以飞天遁地,穿山越岭,但我不认识路,绕了好多圈子,最开始的路上,只有我不认识的怪人,他们看不到我,说着我听不懂的叽里呱啦的鬼话,但是我却能知道他们心中所想,我就这么一路摸回来了。”
何肆点了点头,确实和自己的猜想差不多。
心识流转,快逾闪电。
而人死之后,中蕴之身(中阴身)由意识和业力构成,脱离了色身的束缚,轻灵敏锐,远较生前自在,速度同样犹胜于光。
在今生身、口、意三业尚未形成之前,还兼具多重神通。
譬如神足通,可自在随心所欲至向往之处,穿墙走壁,纵山河大地亦不为所障。
又譬如他心通,可知悉他人种种心相,阅读他人之心识,所想之物随心显现。
中蕴之声状态由无明、业力及因果决定,看似自在,实则移动方向受往昔业力习气影响,最终随善恶业力感召,投生六道。
在这瓮天,就只有人间、畜生、恶鬼、地狱四道。
刘景抟说他没有这么多精力去指导引渡凡人,摆弄其中几个却是轻而易举。
所以这也许是最合理的解释,刘景抟当日带走了二姐,便将她变剥离力色蕴革囊,成为非生非死的心识状态。
而今他就是将何叶的身子随手扔在了墩叙巷何家门口,然后才招来了她的心识,好似还阳一般。
何肆想明白此中关键,便是面色慢慢阴沉下来。
要真这么说,刘景抟一定还有后手,八成眼前的二姐何叶,身躯是真,但也仅有一缕心识支撑,用完就散,徒留一具臭皮囊而已。
所以掳不掳走都无所谓了。
何肆忽然胸前一痛,随着一个掌印显形,地狱酷刑一一具现,是那大发慈悲的天老爷有召。
何肆不做抗拒,立即应邀,单刀赴约。
阿鼻地狱之中,何肆心识显化,就看见天老爷刘景抟。
只见他老神在在,手持一把铁叉,在镬汤之中涮着恶鬼。
抬头扫了一眼何肆,皮笑肉不笑道:“不错,看来你已经将事情都推导清楚了,就不需要我多此一举为你解释了。”
何肆看不清刘景抟钢叉上叉着的那坨还会叫唤的,一副没多少肉的骨架,却是听得出他的声音。
不由皱眉,“马杏佛?”
刘景抟呵呵一笑,“就是他啊,刚从恶狗岭过来报到,身上被撕咬的没啥肉了,我寻思,骨肉就拿来煲汤吧。”
何肆沉声道:“你折磨他做什么?”
刘景抟肆意笑道:“我乐意啊。”
何肆摇头,讥讽道:“我原以为你是个尊佛佞佛的疯子,没想到却是个辱佛谤佛的天魔,你本尊当个行脚商,在外头躲躲藏藏,一定不在旦洲,也不在贺洲。”
刘景抟也不在意,解释道:“毕竟这道家轮回太难仿造了,五道六桥,各有寿夭,要明辨本真,计论功德,想想都头大……”
刘景抟将钢叉挑起,带着香气滴着汤汁的骨架置于何肆鼻下。
他像个热情好客的庖厨,对着何肆招呼道:“你要来一口不?”
香气袅袅撩拨,好似有形,一点一点顺着何肆鼻息往里钻。
何肆不为所动,后退一步,“我不吃人了。”
刘景抟笑问,“以后都不吃了?”
何肆点头,“都不吃了。”
刘景抟呵呵一笑,意有所指,“不吃就好。”
何肆问道:“就叫我来看他受折磨?”
刘景抟道:“这不是保险起见,再和你强调一遍嘛,别试图梦中再见你的神仙姐姐,也甭想顺藤摸瓜,找到她的心识所在。”
何肆没有心怀这种侥幸,要是寻觅有用,自己就不会在这阿鼻地狱的时无间中磋磨了。
“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刘景抟哪壶不开提哪壶道:“好好珍惜这个年,我算是言而有信的,满打满算还有两天。”
何肆刚要离去的身形一顿,转身,伸手握刀。
刘景抟摆摆手道:“别总来这一套,我都疲了你不疲?”
何肆道:“你没有一点儿主人翁的样子,太小家子气了,陈含玉都比你有气度,有风格。”
刘景抟只道:“瞧你嘴贱的,没有两天了,好好守岁吧,我明晚就带你二姐走,以后便是此生不相见了。”
何肆一刀自下而上挑飞大锅,沸汤差点儿就溅到了刘景抟的衣角。
刘景抟后退一步,嗤笑一声,说道:“你还是这么意气用事,真不像是装的,越是这样,我越放心你,没了霸道真解的谪仙体魄,在这瓮天,你也难当大用。”
刘景抟心想的是,那在关外的李嗣冲,要不要顺手收了?
以绝后患。
何肆紧紧盯着刘景抟。
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
古有山阴道士一鹅换得《黄庭经》,今有天老爷刘景抟一狗换走《霸道真解》。
天老爷略施手段,就叫他开开心心笼鹅而归。
何肆自然是顺着刘景抟的陷阱往下跳的,但他依旧可以算作是真又蠢又笨,还自以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