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出于什么立场”,这样的话是司徒夜深现在唯一能向眼前的女孩问出口,却仍旧显得有些苍白无力的问题。
毕竟在雨曦刚刚坦然说出那个被他们都曾刻意回避了很多年的真相的那一刻开始,两人的关系事实上就已经变得十分微妙了吧?
毕竟她口中的那番话已经向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她是高层安插在他身边的棋子之一。
她与他相遇只是因为高层的安排,她陪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也只是因为命令的需要,她或许是他的监视者,也或许是他的看守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仅仅如此。
虽然这件事情本身并不令他意外,但通过别的方式知晓这样的事实和本人亲口告知的感觉截然不同,即使是司徒夜深也难免会感到那种无法忽视的心理落差。
在某些故事里,一直潜伏在主角身边的卧底突然向主角袒露自己的身份,那么大抵下一步就是要拔刀相向了吧?
而眼前的女孩却仍旧只是没有任何防备的安静坐在那里,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睛里甚至还带着和以往一样熟悉的温柔笑意,好像她刚刚所说的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和往日一般与他一同谈论茶余饭后的闲话。
她听着他的问题眨了眨眼睛,笑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或许我很难回答夜深你这个问题。”
“我是出于什么立场告诉你这些事情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吧?因为我的立场也并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东西,事实上夜深你也根本不会在乎我说出的答案不是么?毕竟你并不是那种会因为简单的一两句话而动摇自己想法的人。”
“又或者说,有些你自己心底已经有了选择和答案的事情,其实不需要再有任何多余的话语来左右了。”
她说到这里微微一停顿,又接着说:
“就好像这件事情本身其实并不会令你感到惊讶一样。关于我的事情你应该早就有所明悟,但你仍旧选择止步自己的调查让我在你身边待了那么多年,这曾经对我而言其实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不可思议...为什么这会让她觉得不可思议呢?
夜深因为雨曦最后那句带着自嘲意味的话觉得心里五味杂陈,因为他知道雨曦一直是最了解他的人,他会对什么事情抱有什么样的想法,又或是做出什么行动,这一切似乎很多时候都会在对方的预料之内
那么这样的她在早就知晓自己被怀疑又或是被调查的时候又是什么心情?那么了解他的她口中这般的不可思议又是指什么事情?
当然没能等到他在心底自己给出答案,雨曦的声音就又在耳畔响起来了。
“其实现在回想起刚和你相识时我告诉你的那些拙劣谎言,似乎也没有一个不是漏洞百出的,但是你却从未详细问起过那些事情。”
“你还记得吧?最开始我们相遇的时候,在那所实验室里我告诉你,我是受人所托来把你从发生意外的实验所里救出去,结果后面一路却是你带着我在逃亡。”
“真是怀念啊...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但是我确实经常会怀念我们刚相遇的那段日子。”
雨曦的话说到这里又停下了,不知为何垂眼看向了她自己的手心,似乎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在等待什么,而她的这番话也突然勾起了夜深脑海里似乎有些久远的回忆。
过去他刚从漫长的沉睡里苏醒时,在那片似乎一切都在分崩离析走向毁灭的混乱实验室里,他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或医生,而是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孩。
那时候的他刚刚从空白的意识里回归,脑海里本就破碎的一切记忆都远比现在更要模糊零散,甚至几乎都快记不得自己是谁。
其实那时候的他是对周围的一切都带着本能的警惕的,毕竟那时他不过也只是一个七岁左右的小孩,就是再早熟再有沉稳冷静的思绪,他也无法克制那种面对陌生环境和自身空白的恐惧本能。
而思绪和记忆本就无比混乱的他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宛若囚笼一般密闭的环境中,身上套着不太合身的病号服,躺在拘束椅一般的休眠舱里,房中四周似乎还有部分金属器物被破坏后留下的半截残械,一切似乎都在昭示着他曾在怎样的环境里被囚禁。
在那时候的司徒夜深眼里,在那间冰冷的囚所中唯一看起来能够让他感觉自己仍旧活着的,其实就只有那个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女孩。
虽然时至今日他也未曾忘记雨曦和自己相遇时,望着自己的眼睛里是带着惧意的,甚至那具小小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仍旧倔强地停留在他的身边没有离去。
他并不知道那时的雨曦到底见到了什么,也不明白为何她会对刚苏醒的自己面露惧色,但是仅仅只是女孩那般模样也没有离开他的身边这点,便让他本能的对眼前的女孩心生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