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

第二章 初二·坐隐手谈(2/2)

拥有一双鹰眼的严教授,只要他一睁开双眼,就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扫了一眼教室里大家乱七八糟的坐姿,一拍桌子冷哼道:“今天第一课,就由我来教大家,什么叫正坐。”

“正坐?”叶浅浅无语,怎么坐还用教吗?

孟宇衡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因为学霸如他,也已经知道了这第一节课有多么不好熬。他碎碎念地喃喃道:“正坐?糟糕了,与其正坐,我宁可参加军训。”

“哈?”叶浅浅不解,坐有什么难熬的?再低头看iPad上一条条类似于B站弹幕的刷屏消息,每个人都默默地在屏幕上哀号。

“居然是正坐!还能不能行了?!”

“今天的腿是不能要了……”

“希望我晚上还能走回宿舍……”

当叶浅浅也想试着发一条时,严教授已经开始授课了。

“致福曰礼,成义曰仪。礼仪,乃是为人处世最基本的原则。”

“正坐是我国古代人的居坐方式,就是席地而坐,臀部放于脚踝,上身挺直,双手规矩地放于膝上,身体气质端庄,目不斜视。对,大家都要像这样正坐。嗯,坐在坎字位的那位同学的姿势不错。”

“坎字位,这年头谁还用八卦方位啊!”

“救命,谁知道坎字位说的是哪位仁兄啊?”

“其实都不用辨认哪里是坎字位,看谁坐得最好就知道了。”

“那明显是穿中山装的那位啊。”

“帅哥啊!好赞!”

叶浅浅也悄悄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果然发现是张槐序坐得最标准。

严教授一边拿戒尺纠正着学生的姿势,一边继续唠叨。

“其实现在坐在凳子上,双脚垂直下来的坐法,南北朝以后才传入,是从当时西域国家传来的,因此也叫‘胡坐’。虽然人们在唐代正规礼仪仍然以‘正坐’、‘趺坐’,就是盘腿而坐为主,但社会上已经开始风行起了‘胡坐’,直到宋朝,正座便正式被胡坐所取代。

“古人凡事讲究个‘正’字。故始有礼仪之正,方可有心气之正也。当你正坐着,也是对自身内在礼仪的一种修炼。

“无论和跟你谈话的那个人身份差距有多大,正坐都是一种恭谨虔诚的方式。在更早的古代,君臣之间,上下级之间也要讲究礼仪,不是像后世那样上级只有居高临下的份。君视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不是在表现一种奴颜婢膝,而是一种各司其政,达到一种和谐互不侵犯的关系。正坐比较端庄严肃,虽然很辛苦,却表现了中华民族的处世严谨。

“正坐虽然早已被历史所取代,然其所蕴涵的文化内涵以及独特的气质仍然是有一定意义的。正坐讲究的是心性内涵以及通过坐姿修身养性、修炼自身气质、内外调合、和气护身,从而达到形神兼备的目的。寻求的是一种内心与身体的和谐统一,更是一种哲理的升华。”

“就算严教授说出个花来,我也觉得正坐特别痛苦……”

“我的腿已经麻了!”

“救命啊!!我宁可军训啊!!”

“在椅子出现前,人们在正式场合必须坐,这种坐姿现在看来是很难受的,恐怕现代人很难有能坚持这种坐姿半个小时的。所以古时的人们必须从小经过刻苦训练,才能适应。孩子们上学堂的第一项礼仪就是坐,其意义与新兵入伍要站军姿相似。坐的训练,除了能磨炼意志,更重要的是修身养性。因为再怎么训练,坐久了都会不舒服,内心就会焦躁不安,所以,坐训练更是对自身心性修养的修炼,从而使内心与坐姿和谐统一,这样才能达到完美的坐。因此,经过坐训练的人都有挺拔、干练的气质,都有严谨、坚忍的性格。”

“哦……说白了就是自虐!”

“教授!你讲的都是百度百科里的啊!别以为我们没看到你在时不时地偷看手里的手机!这样的水平究竟是怎么混进来的啊!”

叶浅浅表情扭曲地动了动身体,一开始坐着的时候还不觉得难受,但几分钟之后,就压根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了。

好在严教授也说,正坐初学之时不宜久坐,才不致坐伤筋骨。每次练习十至十五分钟即可,待习惯后再逐渐延长时间。这一节课,大家就在严教授各种文艺的熏陶洗脑中度过了。

等严教授一走,教室内一片哀号。

“哎哟我去!以后上课难不成都要正坐吗?这种罪谁能受得了啊?现在申请退学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啊……”

“那位坎字位的帅哥,你好像一直都一动不动,都下课了,还装什么啊?是不是腿麻了?不能动了吧?用兄弟我帮你一把不?”一个梳着小平头的男生笑嘻嘻地爬到张槐序身边,伸手想要去推后者的肩膀。

张槐序准确地在对方的手要碰到自己肩膀的时候,握住了他的手腕,冷冰冰地看了对方一眼,之后利落地起身,离开。

直到张槐序走出教室之前,都没有人敢说一句话。

叶浅浅摸了摸手臂,觉得自己应该是产生了错觉,教室里的温度忽然下降了好几度。

好在正坐的折磨并没有持续太久,严教授在后一节课的时候,就没有要求必须保持正坐了。除去不苟言笑,他讲《四书》《五经》的时候还是很引人入胜的,时不时引经据典,一点也不枯燥。一上午很快便过去了,只是叶浅浅一直都没找到机会在课堂上偷吃孟宇衡给她带的早餐。到中午的时候,她简直要饿成纸片人了。

所以下课铃一响,她便穿上花盆底,以令人难以置信的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出去。孟宇衡认命地把她的东西都收拾好,等他来到食堂的时候,就看到叶浅浅已经选好了一桌子吃的,一手拿着鸡腿,一手在向他挥手。

“没看出来啊!你居然这么能吃!”冯广天却先孟宇衡一步,坐在了叶浅浅的身边。他显然也没吃早饭,懒得去窗口排队了,就直接伸手去拿盘子里的鸡腿,“反正你也吃不完,让我来帮你解决吧!”

叶浅浅瞥了他一眼,也没好下逐客令。反正明德大学食堂里的东西都是免费供应的,他们好歹昨晚也算共过患难,她也就不跟他一般计较了。

孟宇衡对冯广天破坏了他与叶浅浅的二人世界有些不爽,但隐忍的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扶了扶镜框,在叶浅浅的对面坐了下来。

冯广天是闲不住的,更何况他本就是有目的地接近叶浅浅,刚安静地吃了几口鸡腿,便按捺不住地凑过去问:“我说浅浅啊,问你件事呗?”

叶浅浅被那声肉麻的“浅浅”惊得一阵恶寒,抖了两下:“我们很熟吗?都熟得可以直接叫昵称了?”

“那是,我们俩谁跟谁啊?话说,浅浅你的那个吊坠能不能借我看看?”冯广天的目光紧盯着那个吊坠,光看是不够的,他还要拿在手里确定手感和材质。父亲大人交代的任务,是必须快速准确完成的。

叶浅浅一怔,与身边的孟宇衡对视一眼,都觉得很奇怪。

这个暗月吊坠是叶浅浅被抛弃在孤儿院的时候,就已经挂在她脖子上的。因为是亲生父母留给她唯一的东西,叶浅浅才时时刻刻都带在身上。这个吊坠虽然造型特别一些,但也不至于引起一个男生的兴趣啊。

孟宇衡想得更多,这冯广天居然一下子就对这个吊坠产生了好奇,难不成他认得这个吊坠?难道可以通过他找到叶浅浅的父母?

叶浅浅从与孟宇衡的对视中想到了这一点,不禁连眼神都变了。她做梦都想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问问他们为什么要把她丢弃,也许他们有难处……也许他们也在找她……但她也知道这些都是她的痴心妄想,她的档案一直都在她当初被丢弃的孤儿院里,若是真有心要找她,早就来找了。

只是,没有人会放弃寻找自己的父母的。叶浅浅咬着下唇,也没有多说什么,把暗月吊坠珍而重之地取了下来,放到了冯广天的手里。

冯广天被她的态度弄得一愣,不禁也沉下心来,仔细端详这个暗月吊坠。

叶浅浅紧张地看着他,企图从他的微表情中看出什么端倪来。可冯广天就只是对着这个吊坠发呆,还拿出手机对着吊坠从各个角度都拍了照片。

“看出什么来了吗?”想起昨晚这人一眼就能说出成化青花的来历,叶浅浅怎么看都觉得他像是在鉴定古董。难不成她戴的这个不起眼的吊坠,还是古董不成?

“应该是我看错了,听我父亲说过,我家里原来也有这么一个吊坠,但已经不见许多年了。”冯广天随口这么一说,打着哈哈想要糊弄过去。

叶浅浅和孟宇衡却同时一惊,顿时都想歪了。难道……冯广天的父亲就是……

冯广天见两人的表情都变得非常古怪,顿时感觉自己肯定是哪里说错话了。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打着哈哈把暗月吊坠还给了叶浅浅,顺便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

孟宇衡这时已经掏出了iPad,开始对冯广天的父亲进行人肉搜索。很快,对方的资料就出现在了屏幕上。在一串闪闪发亮的头衔之中,叶浅浅立刻就找到了最关键的两个。

“冯啸威,明德集团董事长,明德大学校长……真看不出来,冯广天的父亲居然还是这样的身份。”孟宇衡一向对人没什么偏见,但冯广天这样的身份,倒也符合常理。

叶浅浅却被后面的描述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风传冯啸威三十岁时,正妻去世,膝下无子,至此风流多情,留下孽债无数。据说现在只有一个儿子,其余都是女儿,颇有天龙八部中段王爷的风采……”

算算年纪,冯广天也大不了她多少,难道说……她也是冯父当年的风流债之一?

脑洞一开,就再也收不回去了,就连孟宇衡也推了推眼镜,无法说出反驳之语。半晌之后,才科学地提醒道:“可你和冯广天长得一点也不像。”要说和冯广天长得像的……还真有那么一个人。孟宇衡把目光转向不远处走进餐厅的林萧,总觉得他的眉目之间与冯广天有几分相似。不过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很多,总不可能因为长得像就说有血缘关系吧。

“这不能构成证据。”叶浅浅狠狠地咬了一口鸡腿,对于家人,她有着别人无法想象的执着。

因为冯广天有可能是她同父异母兄长的这个猜测,叶浅浅连午休都没有休息好,整个人都混混沌沌的。好在孟宇衡也体贴她,万事都帮她弄好,等到了要去上围棋课的时候,就拽着她的袖子领着她过去。

所以等叶浅浅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端坐在围棋室里。这间可以同时容纳二十人对弈的围棋室,古香古色,最前面有一面竖起来的大型围棋盘,上面都是磁石做成的黑白棋。地面是上好的枫木地板,细密的木纹上铺着一个个云锦坐垫,每两个人面前就放着一个方形花梨木棋案,上面打开的两盒围棋都是上好的云子围棋,晶莹剔透,色泽玉润。

“回神了?时间刚刚好。”坐在叶浅浅对面的,自然就是孟宇衡了。他虽然不会围棋,但身为学霸,午休的两个小时已经足够他通过网络了解许多围棋知识了。

叶浅浅下意识地在围棋室中寻找冯广天的身影,正好看到对方睡眼蒙眬地走了进来,显然是中午不知道跑去哪里补眠了。

冯广天环视了一圈围棋室,发现棋案都是按人头摆放的,他来得晚,只有张槐序面前尚有一个空位。他显然别无选择,只能一脸嫌弃地盘膝坐在张槐序面前。冯广天撇了撇嘴道:“兄弟,你人缘真差,也就我好心拯救你了。”

张槐序正闭目养神,冯广天的这话也没办法让他有丝毫动容,只是微微张开双目,幽深的双眸中透出一股不屑与之一般见识的轻蔑。

冯广天的额上冒出了一个“井字”,当时就拍案而起,走到孟宇衡和叶浅浅这一桌,毫不客气地拽起孟宇衡:“眼镜,我们换个位置呗?那边的大少爷我实在是伺候不起。”

孟宇衡自是不愿放弃与叶浅浅面对面度过一下午的机会,但看到叶浅浅期待拜托的目光,也只好压下不爽,整了整被冯广天弄乱的衣服,走到张槐序面前坐下。他们好歹还是同一间寝室,张槐序倒也没有什么意见。

事实上,方才张槐序也只是普通地睁开眼睛罢了,只是冯广天自己太会脑补而已。

叶浅浅的心情非常激动,她面前坐着的男生,很有可能是她的哥哥。光是想着这种可能,就已经让她坐立不安了。

冯广天却误会了她的紧张,露齿一笑道:“不用紧张,小爷我这么帅,喜欢我也是很正常的。”

叶浅浅直接翻了个白眼,连吐槽都懒得吐。

冯广天正想问问她关于暗月吊坠的事情,但此时来讲课的老师已经推开了门,居然还是上午见过面的严教授。

“还能不能行了?围棋也是他来教?不会明德大学为了省经费,就请了这一位老师吧?”

“没见识了吧?据说这严教授可是围棋五段,教我们倒也够了。”

“求换个青春靓丽的女老师来啊……”

“青春靓丽的女老师有会下围棋的吗?醒醒吧!”

iPad上弹幕“唰唰”的,叶浅浅都怀疑大家哪里有机会打字,简直手速惊人啊。

也许是下午比较困的缘故,严教授看起来要比上午的时候温和太多了。他大概也知道要求大家全部跪坐是不科学的,便通情达理地说盘腿坐也完全可以。这句话说完后,围棋室内响起了一片呼气声,显然大家都对上午的正坐印象深刻。

“喀,在学习围棋之前,我们先来介绍一下五子棋。”严教授非常严肃地说道,但效果显然完全相反,底下的学生闻言都哗然。他也似早有预料地抬起双手做出往下按压的动作,示意大家安静,“就知道你们会是这样的反应,是不是都被那些什么穿越小说误导了啊?居然写什么主角穿越回去跟古人下五子棋,还说这是自己发明的,简直就是胡闹!”

“我实在是无法分清其中的槽点究竟是围棋课上先讲五子棋,还是严教授居然看穿越小说了……”

“五子棋是一种两人对弈的纯策略型汉族棋类益智游戏,棋具与围棋通用,起源于中国上古时代的传统黑白棋种之一。源于围棋,是围棋发展的一个分支。五子棋为‘连五子’或‘连珠’,也许是源于史书中‘日月如合璧,五星如连珠’。

“围棋呢,在东晋的时候被称为坐隐或者手谈。指弈者正襟危坐运神凝思时喜怒不形于色的那副神态,比作是僧人参禅入定而曰坐隐。而下棋则如同在棋局中以手语交谈一般,因此又称为手谈。”

“又来了……百度百科!严教授!”

“楼上的不要闹。”

“要严肃!”

叶浅浅胸前的暗月吊坠闪过一丝光亮,冯广天用眼角余光看到了,却在抬头之后又发现没有丝毫异状。他也没太在意,觉得一定是自己眼花了,重新低头看着手中的iPad刷屏。

叶浅浅却因为中午没有午睡,早上又起得晚,在严教授开始唠叨的时候,就立刻开始昏昏欲睡。尤其对方拉长的声音,更像是在耳边奏响的催眠曲,没多久就开始小鸡啄米了。

迷迷糊糊间,她仿佛隐约看到了眼前的棋盘化为一个石台,一个身穿葛袍长带的人,随手正用脆弱易折的树枝就像是切开豆腐的刀一般,在坚硬的石台上划着横线与竖线,交织成一个古老的棋盘。

那横平竖直之间,仿佛孕育着宇宙间难以言喻的力量,让叶浅浅看得失神不已。

严教授正想找个人抓典型,一眼看过去,所有人都低头在努力听讲的样子,只有叶浅浅一起一伏的脑袋特别明显。严教授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头,用异常和蔼的声音问道:“这位同学,是不是对我刚刚说的话非常赞同啊?看你不停地在点头。”

叶浅浅一个激灵醒过来,眼前的幻境破碎,重新回到现实中的围棋室。她对面的冯广天一直在暗示她点头,但叶浅浅忽然间迷茫了一下,开口反驳道:“老师,您说得不对。五子棋比围棋发明的时间还要早,是轩辕黄帝那家伙无意之中画下的十七条横线十条竖线,造就的五子棋。而围棋,是尧当皇帝时,尧认为自己的儿子丹朱愚昧懒散,为了把儿子管束好,给他找点事情干,才在五子棋的棋盘基础上发明了围棋。”

这话一出口,围棋室瞬间就安静了,然后iPad上又疯狂跳出各种弹幕。

“浅浅真有种,居然敢顶撞严教授!”

“虽然不知道真假,但听上去好像很带感的样子。”

“居然敢说轩辕黄帝‘那家伙’,黄帝不是我们中华民族炎黄子孙的祖先吗……这样不敬的语气可以吗?”

严教授也能感受到围棋室内气氛的骚动,微微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这位同学的说法也是其中一种推测,只是除了‘尧造围棋’这一段外,没有其他的文献证据。”

“咦咦咦?!居然被承认了!”

“其实那么久远的传说年代,怎么着都没文献证据吧……”

严教授也没有纠结于这个问题,话题一转就开始介绍围棋的各种规则,倒是再也不管叶浅浅还睡不睡了。

叶浅浅却手托下巴,思考着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那么一段话来,但无论她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在哪本书里看到过,仿佛意识里认为事实就是如此一样。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下午的课程,叶浅浅甚至忘了跟冯广天套话,询问他有关于冯父的事情。直到回过神后,才看到孟宇衡一脸平静地坐在她面前,其他人都已经走光了,围棋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夕阳照入室内,映得一片温暖的橙红色,让人的心情不由自主地也变得柔软起来。

听到棋子“吧嗒”的轻响声,叶浅浅才注意到孟宇衡正按着棋谱打谱,黑白两色的棋子在横平竖直交错的棋盘上纠缠不休。已经到了中盘,结束了互相刺探,终于到了亮起獠牙刺刀互相厮杀的地步。

孟宇衡没有注意到叶浅浅已经回过了神,他体谅她对于找家人的患得患失,所以也就耐心地陪着她,即使这已经再次打乱了他的计划表。

离他规定的吃晚饭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二分钟。

如果是原来的他,估计差个一分钟都会焦躁不安,难以忍受。

可他现在却在心平气和地继续打着棋谱,慢慢地,心神都沉浸在了其中。他只是随便在墙边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棋谱,又随便翻了一页,但围棋的魅力就在于此,只有黑白两色,却能构建出一局局或气势磅礴或惊险奇巧的棋局,窥视出对局两人或锋芒毕露或谨慎周全的心思。而此时白棋虽然小心经营,却敌不过黑棋的步步紧逼,很快就被黑棋分而化之,眼看就要溃不成军,中盘怕就是要投子认负了。

孟宇衡正想再翻一页,挑另外一盘棋打谱,就看到一只优美白皙的手,用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枚白棋,“吧嗒”一声下在了棋盘某处。孟宇衡一怔,虽然他对围棋接触不多,但身为学霸,对于围棋这样需要大量计算的棋类,其实很容易上手。脑海里飞快地计算着黑棋所有的反应,终于丢掉了手中的棋谱,拈起黑棋,接着下了起来。

一时间,围棋室内响起了一下接一下的“吧嗒”声,孟宇衡虽然是没有什么棋力,但黑棋至少已占据了大半江山,竟这样被白棋一点点蚕食。等孟宇衡察觉到大势已去时,才发现白棋竟是把之前那些丝毫不起眼的先手都一一利用起来,当真是心思巧妙至极。过了不久,在被提走了一块地盘的黑子后,孟宇衡终于推盘认输。

孟宇衡忍不住重新翻起那页棋谱,发现原本是白棋中盘告负,不禁又是钦佩又是不服地推了推镜框,轻笑道:“没想到叶子你居然会下围棋,还很厉害呢!”他一边合上棋谱,一边抬起头,却发现叶浅浅本人反而要比他还要惊讶,正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手中的棋子。刚刚被提走的几枚黑子在她的掌心,映得她的肌肤越发玉白晶莹,孟宇衡一时不禁看痴了。

叶浅浅却在惊讶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厉害的棋艺,她虽然不太懂围棋,但也能看得出来白棋在她执子之前,已经被杀得七零八落,结果她只是简单地下了十几步,局势就彻底扭转了过来。

难不成自己还是潜藏的棋艺天才不成?

叶浅浅自然不会轻易地自我陶醉,她的内心总有种莫名其妙的忐忑不安,而且还无法宣之于口。

“怎么了?”孟宇衡终于注意到了叶浅浅的失常。

叶浅浅张了张嘴,发觉这件事根本无从开口,只好笑了笑道:“没什么,我们收拾收拾去吃饭吧,又打乱你的计划表了吧?真不好意思。”

“没事,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孟宇衡不喜叶浅浅生疏的态度,语气生硬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好,好,眼镜兄,你说了算。”叶浅浅勾唇一笑,心中的郁结消散不少。

两人相视一笑,便低头分别收拾一个颜色的棋子,手指在棋盘上面难免会有碰触。在两人指尖相触的那一刻,叶浅浅一无所觉,但孟宇衡的手却明显一滞,片刻后才重新拾起黑棋,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地把棋子一粒粒地放进棋盒。

晚上,叶浅浅在宿舍内的电脑上查了许多有关于“突然会下围棋”或者“脑中多了许多知识”的解释,但查来查去都没有个靠谱的解释,只好摔鼠标放弃。洗漱的时候,叶浅浅才发现另外一间房的纪菲还没有回来,都已经半夜十点了。

不过她们也没有什么交情,甚至她连对方的手机号码都没有,所以叶浅浅也只是想了想,便去乖乖洗漱了。早上起得太早,她现在困得不行了。

迷迷糊糊刷好牙,叶浅浅用双手整理头发,可牙刷却自己在动。

一开始叶浅浅也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等到她忽然发觉的时候,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等她眨了眨眼睛,再想看清楚时,牙刷已经“吧嗒”一声掉在地上了。

“应该……是我看错了吧……”

叶浅浅疑惑地最后看了一眼牙刷,弯腰把它捡起来,丢进了垃圾桶。

上床,关灯,睡觉。

黑暗中,从没关紧的窗子吹进来一阵夜风,吹得窗帘哗哗作响。天边露出的一抹残月之光落在了屋里,正好照在叶浅浅放在梳妆台上的暗月吊坠之上。那吊坠就像是被打开了某种开关一般,发出一阵光芒。

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无声无息地飘浮了起来,甚至连睡着的叶浅浅自己也是,她身下的雕花大床也冉冉而起,而她本人则无知无觉地飘浮在床的上方,长长的秀发如海藻般在空气中四散飞舞。

暗月吊坠里面像是有个什么东西在不停地跳着,终于“砰”的一声吐出了两个东西,其中一个掉落在地,而另外一个却顺着窗户朝夜空飞射而去。

屋内飘浮的物体都重新落回原地,一片狼藉。叶浅浅摔回柔软的床上,嘟囔了两声,重新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星光璀璨的夜空下,在实验楼的天台上冥想的张槐序,身旁栏杆上落着的乌鸦忽然张开双翼,冲天而起。

慢慢地睁开双目,张槐序看到手腕上的定妖罗盘指针微微动了一下。

张槐序皱了皱眉,看向远处灯火通明的明德校园,缓缓沉吟道:“有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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