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恳跟着小厮来到一处厢房。
那件碧绿大袍已经被划开十来道口子,染着血,已是不能再穿,被陈恳重新换下曾经的粗布衣。
“可惜了,还挺喜欢的。”
陈恳对于这件才穿不到半日的衣袍很是惋惜,就在他要收进玉扳指之时,金粉嘉也从门外走进来,脸上洋溢着明媚笑容,道:
“公子若不嫌弃,嘉儿倒是还懂些女工。”
他还在沉吟,金粉嘉却已经接过衣袍,而后捂住嘴巴,面色微红,发出一声轻呼:“呀!”
无他,邵麻子给的瓷瓶还在手中。
此刻,饶是陈恳自认颇为冷静成熟,也不禁赧然,红起了脸,面红耳赤。
在一声咳嗽中,在目光不自觉游移到旁处时,他麻溜的将瓷瓶丢进玉扳指。
“公子不必如此,落阳楼本就是风月场所,这些物件也是常见。”
金粉嘉依旧红着脸,但声音已然镇定下来,她将袍子放置一旁,注意到陈恳染血的手背,而后走进房间的帘子内,拿出一个小药箱。
手背上的血迹,一部分是出拳时拳骨用力过猛,皮肉烂开的血迹,一部分则是侯轩的血。
陈恳有些尴尬,坐又不是,站也不妥,直到金粉嘉噗呲一声轻笑,才被拉着坐下。
金粉嘉端来一盆清水,拉过陈恳的手,为他仔细清理,上药。
“公子该需要一件护具,不然太容易伤到自己。”
“你不怕?”陈恳好奇。
“有甚可怕的,在这落阳楼还有什么不曾见过,因着争风吃醋,明争暗斗死的人可也不少,早就见惯了,身不由己,只能坚守着一具还算干净的躯壳,不过到最后也得屈服现实。”
金粉嘉说着一堆凄苦话,面上却是带着笑,半点不见凄苦。
笑容明媚,甚是好看。
陈恳一时分不清这是演技好,还是真的发自内心,竟看不出半点勉强。
“公子是好奇我为何还能笑得出来?”
金粉嘉看出陈恳的疑惑,也不等他回应,直接笑着说道:“哭也是这般命运,笑也是这般命运,阿娘告诉我,人活一世,能开心一刻,已是十分不易,总该带着笑方才舒心一些。”
她盯着陈恳,笑容灿烂如花:“公子也该开心些才是,眉头皱得太深。”
“可想过赎身?”陈恳听邵麻子说过,几位花魁虽然卖艺不卖身,但哪怕只是弹琴小叙,价格依旧很高。
“公子,劝妓从良可不是什么好习惯。”金粉嘉盯着陈恳嬉笑道,而后第一次叹息,道:“赎不掉的。”
陈恳听懂了她的意思,接着说道:“我有一个朋友……”
“不行的。”
金粉嘉皱着鼻子,打断了他,说道:“公子是要帮遍天下不舒心的人吗?”
“公子可是觉着看得嘉儿还算顺眼?一时起意可莫要当真,而且哪怕真的是一腔热血,也未必就是真的帮助。”她认真说道。
陈恳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说,只觉着这位红衣女子笑容灿烂,甚是好看,不希望往后折落。
他想起了蒯大夫,怀疑是不是着了道,而后另一只手指甲陷进手心,法象融进身躯,可也没有什么异常变化。
陈恳沉默了,而后注意到金粉嘉身上的气息,问道:“修行在身也会如此身不由己吗?”
金粉嘉笑道:“修得再好,总会有更高的人在上面啊。”
她将陈恳的手背都清理干净,又用细纱轻轻包裹,说道:“公子可莫要再有这些想法了,想当坏人未必容易,想想法子也有机会,想当好人,困难阻力可就多了。”
“并且也未必就是真的帮了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