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八月十五的夜晚,月亮被乌云遮挡,紫云县颖桥镇笼罩在惨白的月色之中。
连日的阴雨空气中弥漫着湿雾,黑夜阴冷潮湿。
夜里起了风,风从伏龙山吹来,掠过镇西一处低矮的草屋,破烂的窗纸发出呼哧的响声。
屋里面菅同喜正摸索着起床。只见他艰难地用手撑起身子,两腿向床边挪去。
虽然他小心翼翼害怕惊醒身边的妻子,但是破旧的木床依然发出吱呀的响声,惊的墙角的蟋蟀也停止了鸣唱。
年近六旬的菅同喜靠卖豆腐为生,他从小跟随父亲卖豆腐,几十年风来雨去,如今的他已是满面皱纹稀疏的白发,看起来老迈苍苍。更不幸的是近些年他又患上了风湿病,眼下天气转凉,他的两腿痛的厉害,走起路来只好架着双拐。
此时,已近三更,但是他不得不忍痛起床,他要叫醒大儿子草根,磨好的豆腐等着儿子进城卖掉。
“孩他爹,早着呢,再睡会儿吧。”
说话的是他的女人宋好,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和疾病缠身,这个女人瘦的是皮包骨头,看上去完全没有了生气,躺在床上就像一具骷髅一般。
女人因为严重的贫血而导致头晕,已经一个多月不能下床了,她不敢直起身子,甚至不敢抬头,抬头便觉得天旋地转。
女人的怀里搂着小儿子松根,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此时的松根正在发着高烧,他昏睡在母亲的身旁,身子热的像火炭。
“唉!”菅同喜长叹着说到:“早啥啊,还有三十里夜路要走,去晚了集都散了,豆腐卖给谁去!”
床边的菅同喜应着妻子的话,但是他心里面却惴惴不安,整个人惊悸于刚才做的恶梦。
就在刚才,一夜未眠的他只是打了个盹,竟然做了一个恶梦。他梦见儿子草根在县城摆摊位,人们争先恐后买豆腐,一张张钞票飞到儿子手里,儿子草根笑的咧开大嘴,足能塞进去两个大包子。
突然间,四个带枪的士兵挤开人群,他们不由分说抬起豆腐就走。
“老总、老总…咋回事?”
草根连忙拽着筐子问道。
“你这豆腐被国军征用了,给老子放手。”
“别呀…老总,千万不要啊,我全家要靠这豆腐活命啊……。”
草根急的叫嚷着。
“滚!”当兵的一边骂一边举起枪托狠狠砸向草根。
“啊……”
一声惨叫,儿子草根紧捂脑袋,血瞬间从指缝中流出。
“我的孩子……”
菅同喜大叫一声从梦中醒来,而他的额头已经布满了冷汗。
“唉!怎么就做了这样一个倒霉的梦啊。早知这样不如不睡,非眨一眼干嘛呢。”
菅同喜越想越不安,他甚至用手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他在内心不停地念叨着:“梦和现实是相反的,梦和现实是反的……。老天爷啊!保佑我全家吧!保佑把豆腐顺顺当当卖了吧……。”
在菅同喜的心里面,今天的豆腐已经不是普通的豆腐,它关联着全家的性命。
几十年的豆腐生涯,菅同喜从来没有想到过一担豆腐竟然和全家的命连在一起。
今年闹灾荒,从开春到现在他一次豆腐也没有做,不只是没有豆子,就是做出豆腐又卖给谁呢,镇上的集市早就停了,乡下人连野菜都吃不饱,谁还有钱买豆腐。